“他家主人衣品不凡,出手闊綽,連醫人的診金和藥資都沒要,左右是個富商。”
“富商,姓顧,還有哮癥?”李誼復問道。
“醫人是這般說的。”他點點頭。
李誼似想起什麼,對李謙囑咐道,“明日一早,你去替我遞張拜帖,就說我是趙郡李氏的人。”
他不明內情,“有什麼說頭嗎?”
“東南以朱、張、顧、陸四姓為大,其中揚州顧家主營礦產,郊縣硝礦的開采權正是由朝廷撥給顧家。而趙郡李氏是五姓七宗之一,說我想去當面致謝,無論如何,這份薄面他應當會給。”
李謙瞟了眼榻上沉寐的武飲冰,“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沒想這丫頭片子誤打誤撞,總算做了件良心事。”
李誼暗中計劃著,“如果得到首肯,能去礦場上走一走是最好,再不濟也能繞開廣陵王,找顧家當面探聽些消息。”
“你在懷疑廣陵王那老油條?”李謙揣測道,“也是,李范老兒領著淮南節度使的肥差,在揚州犬馬聲色,未必干凈。”
二人對那老豎子的秉性心知肚明,此次密查勢在必行。
一聽是趙郡李氏的人,顧家主人忙不迭相請。
兩間艙房相隔不遠,顧家派來醫人相請,李誼欣然相隨,與顧家主人會面。
“顧某不知與閣下同乘一舸,未及時請見,閣下勿要見怪。”
案邊立著一位面相親和的中年人,面色微微泛青,確似身患弱癥之貌,抬手便是請坐之勢。
“閣下言重了。”李誼施然而坐,與之寒暄,“敢問閣下可是顧家二爺?”
“正是,幸會公子。”顧二留意到李誼身邊的隨侍換了面孔,借故關切道,“李公子的那位小隨侍情況如何?”
“飲了藥已然睡下了,多謝二爺出手相救。”
“哪里哪里,舉手之勞,哪及李公子體恤下人,顧某看得出,李公子定是位寬仁的主家……咳咳……”
醫人見勢端上一碗枇杷漿,顧二飲下,擦了擦嘴角,“這哮癥自娘胎里帶出來,時不時要折騰某一陣,見笑了。”
李誼借機挑起話頭,“改日,晚輩定教府上人往顧府送些上好的川貝母,二爺好生調養才是。”
“這如何好意思……”
李誼擺擺手,磊落道,“不妨事,晚輩不如家中長輩兄弟志在高遠,只在川蜀和長安之間經營馬幫,置些薄禮也是舉手之勞,也算對得起萍水相逢之緣,二爺不必多想。”
李誼談吐滴水不漏,顧二也不好拒絕,拱手誠謝,“那便提前謝過李公子了。”
“聽聞二爺在揚州經營礦場,想必郊縣的硝礦也是二爺的產業?”
“是啊。”
“二爺家大業大,令我等后生敬仰。”
顧二擺擺手,正是滿腹牢騷無處訴。
“別提了,自那轉運使馮錫山吞了礦款之后,礦場因此受累,關停了好幾月,朝廷也不說何時復工,場子好幾百號伙計日日這麼養著,折了好些錢進去。好在最近總算開工,不然就算我這家大業大也賠不起……”
“不知新開的硝礦可找到銷路?”
李誼沒厘頭地來了這麼一句,顧二悚然。
“可不敢胡說。這是官家的礦脈,所采之礦是全部都要運至京中的,私販官礦,下場跟馮錫山一樣。”他說完連連擺手,試圖撇清干系。
李誼拂了拂茶水,慢悠悠道。
“不瞞二爺,晚輩來前也做了些功課,公中只要精礦,稍次一些的礦雜質太多,易制出啞雷或炸膛。但采也采了,總不能擺著,能多賺些總是好的。”
這些礦商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虛與委蛇半日,李誼總算道出了今日拜訪之由。
“晚輩今日貿然拜訪,也正為此次礦而來,不知二爺愿否跟晚輩談這筆生意?”
“哦?”沒料這后生竟有此盤算,顧二疑道,“公子要這硝石做什麼?”
李誼將內情一一道來。
“長安飲冰坊遭查封,京中不再有人做這冰雪生意。晚輩經營商隊,恰好手中有筆閑錢,倘若想入行接盤,長安貴胄眾多,光靠冬日采冰恐怕難以為繼夏日需求,始終還是得靠這硝石制冰補足,此法對礦石的要求便沒那麼高了。”
若事成,這可是個如武毅一般的大主顧,但顧二細想之下反而更疑,眉頭緊皺問:
“可這硝石制冰法的秘密掌握在飲冰坊武家手里,如今武家中落,你如何得知這秘法?”
李誼隨機應變,拿出半盞茶前才想好的說辭,“說來慚愧,武氏女飲冰正是晚輩內子。”
“是麼?”
顧二眼前一亮,不禁上下打量著這位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忽然一切都疏通了,“怪不得!顧某跟武家丫頭初次相見還是她七歲時,近幾次拜訪都未見著人,原來是嫁出去了。”
李誼適時報以赧然一笑。
顧二哈哈笑道,“原來如此,都說女大十八變,再見恐怕都認不得了。俗說七歲看到老,那丫頭聰明伶俐,武毅老家伙膝下又無子,本以為她會繼承家業,誰知……”
顧二沉沉嘆氣。
李誼寬解道,“岳父常在貴人間走動,應是牽連了朝中事。不過晚輩已將內子接往老家避禍,大約不會受到牽連。”
顧二沉默不語,眉如懸針,似是思慮深重。
“內子深憂岳父之秘技不得傳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