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慈藹一笑,“李公子之弟也是一表人才啊,不愧是趙郡李氏子弟。”
李謙人如其名,拜得謙遜,“二爺過譽了,晚輩李七,初來乍到,不當之處,還需二爺多提點才是。”
“好好好……”顧二捂著手巾輕咳兩聲,伸手笑道,“二位莫再此站著了,咱們府中再敘,請。”
李誼也客氣一伸手,“恭敬不如從命,請。”
兩家各乘其轎,車輪轔轔碾過揚州坊街的石板路,將片片縹緲的落花碾入凡塵。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透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江南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從轎窗的紗簾掀入,撲在武飲冰面上,她深嗅一口,無比饜足,“都說江南美人多,看來不似胡說,春光十里,連風都是香的。”
李誼倚著車窗想事,不覺翩然一笑。
李謙則不解風情地嗤笑一聲。揚州的詩那麼多,她偏選這首。
“半肚子墨水還顯擺上了。”李謙戲笑,話語間帶上了幾分輕鄙,“此處又不是金陵,那謝朓聽了,都得從墳里爬起來揍你。”
“金陵離此地也不遠啊,差不多,差不多。”武飲冰朝他吐舌,打馬虎道,“你看這街上的姊姊,多養眼……”
她縱情欣賞美人,完全然無視他的嘲諷。
李謙抱臂靠后,懶得理她,卻也不自覺慫了慫鼻,可惜什麼也沒聞到。
顧府在江邊購置了豪宅,遠遠瞧去比舒王府還氣派。
“這便是幾位的住處了。”
穿過兩進,管事將四人引至東西二廂。李謙見狀,也不多廢話,知情識趣地拉著段亦往西廂去。
“恕招待不周,我家主人已先行回房飲藥。主人吩咐,哺時設宴給幾位接風,還請李公子賞臉。”
李誼關懷道,“二爺的身體可還好?晚輩在碼頭時便見他似有不適。”
“不妨事,主人吹著風就容易犯咳疾,多謝公子掛懷。”管事躬身謝過,接著道,“另外,主人已吩咐下來,各位車馬勞頓,今日且養足精神,明日老奴領公子到礦山。”
“多謝二爺好意。”李誼以示無妨,親和道,“只是眼下天色還早,我等在府中多有打擾,也無事可做,兩日后還有旁的安排,想今日便去礦上一探,不知管事便宜否?”
“這……”
管事有些為難,正巧一個年輕人迎面走來。
“阿福,爹要的礦材樣品,我放在書房了,你記得同他講。”年輕人弱冠上下,衣著樸素,但談吐有理,依禮拱手道,“敢問這位是?”
“想必這位便是顧二爺的公子。”李誼淺淺一禮。
“是是。”管事阿福趕忙介紹,“少爺,這是趙郡李家的二公子,來跟咱家談雜礦生意。”
顧少爺略點點頭,回禮道,“在下顧時請,我望阿福似有為難,不知所為何事?”
阿福在一旁吹髭不悅,僵著張臉,“李公子乃貴客,老爺答應讓老奴帶他們去礦場上看看礦材。可今日馬車還有別的用處,老奴一時謄挪不開,老爺特意囑咐公子既是武家婿,便是顧家親,不可怠慢,這……”
東廂內咣啷一聲,吸引眾人的目光。
武飲冰不慎將茶蓋打翻,幸好她眼疾手快,將茶壺茶盞及時捧在懷里,才不致跌碎,撲棱蛾似地撲在案上,朝屋外一臉驚惶。
“這位是……”
此人貌似有些眼熟,阿福憶了好半天,也沒想起來是誰,興許是他見的人太多記差了。
李誼淡定說道,“不必在意,在下的新侍從年紀小,手腳糙,顧兄勿怪。”
武飲冰趕緊把臉埋起來,低頭擦拭打翻的茶水。
“臉色這般難受,怕是被滾水燙了。阿福,去看看阿茂閑下沒有……”
“多謝顧兄,在下走南闖北,這跌打燙傷的藥油隨身攜帶,稍后我們自行處置即可。”
“那便好。”
顧時清面貌清朗,若有所想地頷首,略思了一瞬,便道:
“這樣,阿福你且忙去吧。若李公子在揚州尚有急事,也不好多留,與父親通稟一聲即可,我帶貴客們去礦場。”
同阿福交代好,顧時清又向李誼致歉,“不過在下此來乘的是礦車,不甚潔凈,若李公子不介意,咱們稍事歇息即可出發。”
“如此甚好。”
少爺出面,阿福橫在二人中間,也不好打主人的臉,“既如此,公子您先自便。”
顧家少爺也是個灑脫人,說完稍后再來便要走,還是阿福拉著他叨叨咕咕了半日,又來東西二廂繞了一圈,才放心回后院傳話。
武飲冰透過窗瓦看管事在廂外轉來轉去,難免不滿道,“這顧家防著咱呢?”
李誼幽幽然,“看來你們武家的面子,也并非時刻都好使。”
一說起這事,她便又赧又臊,抓耳撓腮道,“原來殿下說的‘聽到什麼’,竟是這個……”
“我已預告過你,你反應還如此大。方才若不是我遮掩,那顧家的管事可不是傻的。”
李誼微責,轉而望著她前襟一片水漬。
“燙著沒?”
“沒有……”武飲冰揉完耳朵又開始揉衣角,小聲嘟囔道,“可殿下也不該頂著武家女婿的名頭……”
他一邊抬眼皮瞧,一邊嗔怪道,“怎麼,覺得我配不上你?”
她連連擺手,“不不不,奴的意思是,殿下您為了查案,這犧牲也……太大了。”
李誼默視前方,忽然嘴角自失地一彎,低頭抿了口茶水。武飲冰品了半天,也沒品明白他這是嗤,還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