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顧兄。”
分發完食盒,他發現四方桌的兩側空著,“李公子的兩位侍從呢?”
李誼抱歉道,“我這個小侍從來揚州的途中便暈船,上岸之后也沒緩過勁,時常犯惡心。方才他又說暈牛車,沒胃口,在下讓段亦帶著他去找茅房,總不能隨意弄污了顧兄的地方。”
顧時清笑笑,舉頭四顧,沒望見兩人。
“不瞞公子,在下也暈船,所以跟不了商,只好讓父親把礦山的差事撥給我了。”顧時清深有同感,暈船的感覺可謂刻骨銘心,“公子的隨侍年紀還小,總得給機會歷練歷練。”
“顧兄連礦山也經營得有聲有色,在下欽佩。”
“只是閑不下來罷了。”顧時清擺手謙虛道,“那不打攪了,二位慢用。”
待顧家少爺走遠,李謙便迫不及待發問:
“武飲冰都跟你說什麼了,神神秘秘的?”
李誼笑了一笑,“她說,她有法子去套那賭棍的話。”
他半信不信,“賭棍的話,靠得住麼。”
“賭棍有賭棍的軟肋,況且他與礦場還有矛盾。這間礦場問題很多,他提供的消息或許能成為一個切入口。”
李謙還是存疑,“這丫頭慣不著調,你就這麼放心她?”
李誼意興闌珊,似十分期待她能帶來什麼驚艷的線索,“她長于市井,平日就是跟這些人混在一起,狡點子多,且信她一回,看看能帶回什麼好消息。”
李謙揭開食盒,挾了一塊羊肉入口,有些郁忿地嚼。不知那丫頭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他哥如此言聽計從。
礦工之中本就有眾多力大強悍的胡人,武飲冰悄悄隱在領食盒的隊伍中間,拿到一份,偷偷跟在那賭棍吳三后頭。
礦場下過雨,地面洇濕,工人們鋪上油布席地而坐,端著餐盒,邊吃邊說。吳三融不進,只能蹲在角落獨自進食。
武飲冰回頭忘了眼不遠處的段亦,使了眼色,然后捧著食盒緊挨著吳三蹲歇,惹得他警惕地側目。
她才不管那麼多,掀開盒蓋就開吃,吃著吃著便問,“敢問,這位哥哥可是吳家三哥兒?”
吳三默而不答,反問道,“你是誰?”
她朝遠處雨棚底下的坐席努努下巴,“在下李公子的侍從。”
他心中不快,忿然嗆道,“最近真是走背字,連外人都來看俺笑話。”
“哥哥此言差矣,在下只是想請教一番,這揚州城盤口最紅的柜坊在何處?”
此人開口便是行話,吳三打眼瞧這人,“你也好這口?”
她嘴角一裂,擠出笑容認了。
這倒有點意思,吳三欲試他一試,“你平日都玩什麼?”
“雙陸、蒲樗、葉子戲……我家主人拘得嚴,偷跑出去的機會不多,有什麼玩什麼。”她訕訕道,“哥哥平時玩甚?”
“番攤。”
武飲冰呼吸一窒,“玩這麼大的。”
所謂番攤,就是莊家隨意挖一碗銅錢,下注者賭錢數除四所余并下注,押攤離手后,莊家即倒出銅板,用小棍每次移去四枚,直至最后少于四個為止,猜中者贏。此種賭法賠率是翻番的,往往一局使人飛黃騰達,也能令人傾家蕩產。
她嘖嘖道,“就算哥哥是顧二爺的外甥,這工錢怕是也不夠花罷。”
一提到顧家吳三就來火,氣哼哼道,“要不是顧二同柳老頭打過招呼,控著俺的錢,說不定俺下一把就翻盤了,還用得著低三下四靠他顧二接濟。”
武飲冰假作深以為然的樣子,低頭吃飯。
本以為她會繼續談些什麼,可這個節骨眼上卻不搭話,勾得吳三搓了搓懷,可惜囊中羞澀,搓不出半個子,見這小郎君打扮像是個富貴人家的侍從,轉而拐了她一肘。
“你,可有錢?咱去坊里玩兩把?”
“好啊!”武飲冰兩眼放光,忽然又灰暗,“可是……”
“可是什麼?”
“如若在府里,在下還能尋個由頭跑出去,眼下公子就在下一個貼身侍從,時時刻刻離不開人,著實……”她作痛心疾首狀。
“唉……”吳三聞言也喪了氣,“想玩個盡興,也太難。”
“要不這樣。”
她忽然靈機一閃,提議道。
武飲冰從錢袋摸了一枚小金魚出來,黃燦燦誘得吳三直流口水,“在下實在心癢得狠,這枚金子你拿著幫我玩,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對半分。”
吳三差點沒被這天上掉下的金子砸暈,“果真?”
“千真萬確!”她千叮嚀萬囑咐,“不過,萬不能讓我家主人知道賭錢之事,否則在下會被他掃地出門的。”
吳三掂著金餅,“你想賭什麼?”
“就賭番攤,三哥時來運轉,這把指定行!”武飲冰繼續給他灌迷藥,堆笑慫恿道,“就是,萬一在下被削了身契,還得巴結吳三哥給尋個出路……三哥見多識廣,這點小忙不會不幫吧。”
“好說好說。”吳三當下被恭維滿心歡喜,滿口答應,“你都會些什麼?”
果然還是錢好使!武飲冰思了一思,“在下雖然笨了點,但有把子力氣,干什麼都行!”
吳三噗嗤一笑,“那你也就能搬搬雜貨挖挖礦了,喏,這礦場就挺適合你。”
“給的多嗎?”
“湊合吧。”
油布上吃飯的人群聞聲朝這邊指指戳戳,武飲冰縮頭縮腦地顧盼:
“還是別了吧,你看他們看咱得眼神……而且這礦工頭看著就是個吹毛求疵的貨,支個工錢那麼費勁,連你這個大外甥都要不來,我要是落半點把柄,他們還不得為難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