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松了拳掌,“二哥?”
段亦聽到李謙的話,掏出火折子欲點燈,可暗夜里,李誼一身夜行衣讓他沒敢貿然點火。
“哥,你怎這身打扮?”李謙疑惑。
他沒有多做解釋,“你們換身行頭,快些出來。”然后無聲出門,翻墻躥上屋頂。
李謙和段亦均不知目的,換了衣裳先跟上再說。
他們先后躍上屋脊,踏瓦跟緊。
李謙打量著周圍,四下寂靜,“去哪?”
李誼吩咐身后,“段亦,你待在東廂屋頂,看好小五,任何人不得靠近她,七弟,你隨我走。”
“喏。”段亦領命離去,沿著屋檐向東廂走瓦而去。
“得嘞。”
重新被重用,李謙跟在李誼后面干勁十足,足下生風,幾下騰挪到了后院一間房檐。
房門被銅鎖梏住,四下空無一人,李誼掏出匕首插進窗封,撥開窗括,兩人翻身而入,再將窗戶掩好。
李謙打眼瞧這間小屋,“這是哪?”
“顧家賬房。”李誼答。
原來是賬房!李謙摸到了柜上的算珠,隨意翻了兩頁滿是數字的賬目,“嚯,顧家生意做得夠大的。”
李誼交代他,“賬房里可能有顧家的陰陽賬本,好好找找。”
他立刻反應過來,“是武飲冰從那賭棍嘴里套出的?”
“嗯。”
李謙摩拳擦掌,“一條腿換了一條大魚,這丫頭真舍得啊。”
縱使他素來看武飲冰不過眼,也不得不服,開始邊摸邊找。
李謙負責尋摸賬臺,李誼則在架上搜索。架上的賬冊按年月編序,他找到建中三年年底的賬本,踱到窗邊,借月光翻閱。
彼時時至年底,江河封凍,顧家趕在封河前,將運給長安飲冰坊的二十四箱總計一百石硝石精礦送出揚州,十一月初一便到了長安。
可飲冰坊收到的分明是次礦,且只收到八箱,就算是路途折損,也不應超過三成,數目明顯對不上,因此這本應是顧家的陽賬,果然放置在此處,可惜陰賬還不知去向。
李謙將賬臺翻了個底掉,也沒找到傳說中的賬本陰冊,便按原本的秩序將賬臺恢復,抬腳去找李誼。
“二哥,不像在此處,會不會是武丫頭搞錯了?”
李誼推斷道,“吳三僅是告訴她在此見過一回,而且時隔數月,吳三冒頭難免不讓顧家警醒,將賬本另挪他處,也并非不可能。”
李謙為難,“這就難找了。顧家屋舍那麼多,你我就兩人,就算分出三頭六臂,也得找到猴年馬月去?”
在賬房又仔細翻找了一遍,仍是不見陰冊蹤影,兩人商議此事從長計議,將門窗恢復原狀,原途返回。
返回時東廂燈燭已熄,李誼擦亮火折,發覺武飲冰已裹著薄褥在腳踏上睡著。
他放輕足聲,秉燭蹲下,螢火之光照亮她的睡顏。
不似白日里那般跳脫,沉眠時的武飲冰簡直安靜得不像她,小小的,縮成一團,恬靜得如畫中人。
她渾身散著一股藥油味,想來身上也落下不少淤青,這丫頭墜落礦坑時也不知護著臉,給下頜留這麼長一道傷,他日嫁人怎麼辦?
他忽意識到,自己怎會做如此想?
再一細思卻是多慮了。
憑她的性情,尋常人恐怕根本降不住她;可……倘若她當真嫁與他人,自己這悵然若失的心緒,又是怎麼回事?
李誼目光半斂,三思兩想的竟給自己徒添郁悵。
他本與顧二爺說好叨擾兩日便走,誰知峰回路轉。
新線索出現固然令人欣喜,而眼下陰賬本找不到,離開顧府徒增不便,多虧了武飲冰又幫他爭取幾日光陰。
這幾日便讓她在榻上好好休息罷。
他單膝觸地,伸手穿過她膝窩和后頸,將人從腳踏輕輕抱至床榻軟褥,墊好錦枕,安置妥帖后,自行至窗邊月牙凳和衣而倚,枕窗憩然睡去。
武飲冰的扭傷不重,在顧家休養了三四日便能行動自如。而這三四日李誼也沒閑著,暗中同李謙將顧府翻看了一遍,沒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既然此處已無逗留的價值,他們便向顧二告辭。
街角一頂錦幄珠帷的車馬轎似早已在此等候,靜候轎邊之人眼尖,見他們從顧府行出,立時上前將四人拱手攔截。
那人衣飾不甚鮮艷,用料卻是繚綾梭織,張口更是將他們鎮住。
“舒王殿下,我家主人廣陵王已在王府恭候您多時。”
李謙雙目睜圓,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不可置信地望向李誼,“哥,咱不是微服私訪麼,沿途都避開過所查驗,廣陵王怎會知悉我們來了?”
李誼恢復一如既往的冷臉,睨著那廣陵王府的奴仆,冷笑一聲,“我們在城中逗留數日,他若時至今日還未有任何動作,這淮南節度使不當也罷。”
奴仆很懂規矩,充耳不聞他們私話,隨即讓開一條路,引眾人往車轎去。
“我家王爺已在府中設宴,恭迎各位蒞臨揚州,請。”
李誼舉步上車,李謙雖不情不愿,也無可奈何,見武飲冰似嚇傻一般待在原地,踢了一下她腳后跟。
“別在這立棍了,走吧。”
方離判官殿,又進閻羅堂。李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難料這尊大佛又會整出什麼幺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