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我們在廣陵王的地盤上行事,不可隨心所欲,還得多加小心。”
而除了暫避鋒芒外更重要的,是他也正欲找機會打探一下這間王府,正好順勢承情住下,行事更方便些。
他慎重思慮片刻,決定暫且忍下,往后再議。
“奴明白了。”她指指桌上那團穢物,“那這個怎麼處置?”
李誼略思一瞬,“就在這院子里找個地方埋了吧。”
她心情忐忑又沉重,“喏。”
與李謙段亦會合,眾人譏笑,武飲冰才知自己臉上又是墨又是土,形神皆似花臉貍奴,悻悻去洗了把臉,他們才動身前往揚州衙署。
往衙署的路需要穿過揚州城最熱鬧的地方。宵鼓擊畢,晨市開張,他們在坊市隨意揀了間餅鋪,挑了朝食,預備打包帶走。
李謙昨日胡亂接話,差點中了李范老兒的計,故主動請客。
臨走時,武飲冰留意到畢羅攤子旁邊有個卦攤,攤側的布幡上書:鬼谷為師,管恪為友,知生知死,知因知道。布幡底下坐一老者,白眉飄揚,長須至腹,袖手閉目似在通神。
挖墳是體力活,一會還得開工。她撕開油紙抓緊用飯,邊咬邊瞧,恰巧碰見那算命先生開張,與人敘話,不知所云。
她戳戳身旁付賬的李謙,“要不,咱也去算一卦?”
李謙不明其意,“算什麼?”
“他不是知生知死,知因知道麼,看看那老頭知不知曉馮仲良是怎麼死的。”
他奇怪道,“你不是不信鬼神麼?”
她嗔怪,“圣人都相信的東西,我偶爾也信一信,不妥麼?”
見她一臉蠢蠢欲動的樣子,李謙鄙夷道,“你那是去算命的嗎,你是去踢館的。”
“小五!”
李誼在叫他們。
聽到喚聲,他們收回目光跟上李誼的腳步,往揚州衙署的方向趕去。
到了府衙,揚州刺史沈從興一早就在衙門里頭候著了。聽見風聲,聞訊趕來接待。
趁人趕來的片刻,段亦將昨晚密探王府的結果同李誼耳語。
“殿下,廣陵王府守衛森嚴,衛兵一個時辰一換,且圍墻和屋檐上布置了懸絲銅鈴,尤其有幾間屋苑,連下人都不許靠近,恐怕里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段亦簡要道。
李誼聞后默不作聲。
“要屬下進去查探一下嗎?”
李誼抬手,“不急,先觀望幾日再說。”
武飲冰不曉他們在咬什麼耳朵,然沈從興已到了跟前,便在身后暫且壓住好奇。
“卑職沈從興拜見舒王殿下,資王殿下。”
淮南節度使吃得肥頭大耳,反觀刺史大人這面黃肌瘦、弱不禁風的身段,便知平日沒少受欺壓。
“沈大人請起。”李誼道。
“多謝殿下。”
李誼開門見山,“本王就不跟你兜圈了。此番本王領淮南觀察使的身份前來揚州,正是為了查清林霽與馮錫山一案原委,想必廣陵王已與你交代清楚。卷宗可備好了?”
“備好了備好了,就等您來清查了。”
沈從興忙不迭地將人往衙署內的檔房引,可李誼并不挪動,只教李謙跟著去。
沈從興戰戰兢兢地問,“殿下還有何指教?”
“馮仲良的尸身在何處?”
沈從興支吾難言,“這個……衙署里還沒來得及準備,尸首仍在城郊亂葬崗。不過那地方陰暗潮濕,蟲蟻頗多,殿下稍安勿躁,待卑職著人將尸首清理干凈置于殮房,您再來驗看如何。”
李誼丟給他一個眼神,“不必,本王要親自查驗,你去備車吧。”
“是是。”
聽說過這位王爺仗著軍功赫赫,母后受寵,在京中連皇帝陛下都敢頂撞,卻也好端端地站在這里,不僅未受任何責罰,還身居要職,肩負皇命。沈從興知曉這是尊惹不起的大佛,不敢得罪,趕著備車馬去了。
武飲冰終于忍不住發問,“殿下,您覺得馮仲良的死,有蹊蹺?”
“一個殺妻案的兇手,只因有個貪墨的爹,就在這個節骨眼沒了,你覺得呢?”李誼反問。
她也有此隱憂,“從我們抵達揚州后廣陵王和官府的反應來看,感覺馮仲良并不是真的與他爹的案子毫無瓜葛,說不定就是因為知道礦場的陰賬本藏在何處,才被滅了口。”
“沒有證據的事別瞎猜。”
李誼微責,武飲冰不服地撅了撅嘴。
據他所知,馮仲良并未如他父親一般入仕,是個白身,且無正經營生。這其中的關聯為何,李誼也隱隱有種直覺,可惜沒有直接的證據。
“走吧,蹊不蹊蹺,先去看看尸首再論。”
剛乘上車轎外間便開始落雨。
段亦和司獄在外騎馬,沈從興和差役駕車。江南春雨綿綿,車馬在細雨中起伏,李誼倚靠著轎窗,只手支頤,食指輕輕搭在太陽穴處,閉目養神。
武飲冰掏出驗尸用的小包裹,清點用具。
城里的喧囂散去,景色逐漸凄清,山間涼風習習,吹得李誼發絲拂動。她在旁默默探視著,也不知對方是否憩著了,憂心他寒氣侵體,夜里要頭疼,悄悄將轎簾揮下。
眼前光感忽暗,將李誼微牽的嘴角藏入陰影,近乎不可及。
沈從興親自給他帶路,直至在一頂墳包前勒住馬,從轅架處掀簾探頭,恭敬稟報,“舒王殿下,馮仲良的墳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