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姊姊請留步!”
胖婦人約莫三十歲上下,挎著滿兜槐葉,一臉困惑地望著他們,“你們是?”
“我們是來找馮仲良的,您可認得他娘?我們不是惡人,只是有些私事要詢,能否麻煩姊姊幫忙說句好話?”
她打量他們一眼,“她不會給你們開門的。”
“為何?”
“薛氏孤寡一人在此,又是個瞎子,兒子不在心里怕得很,你們去了她也不會開的。”
武飲冰有點氣餒,回望那間冷清的院落,“他娘在此住多久了?”
“一年多吧,馮家勢去之后不久就住在此處了。”婦人又打量他們一眼,“你們也找馮仲良?”
武飲冰與李謙相視一眼,“難道還有旁的人來找?”
胖婦人見他一副胡面,怯生點點頭道,“除了官差,前幾日也有幾個外化口音的人來找過。”
外化人?
李謙一聽,一擼袖子扭頭要去砸門,“不開門?反了她!”
李謙氣勢洶洶,婦人面色一下就變了,立刻往門里縮,武飲冰趕忙一手拉住李謙一手扶住門框,打圓場道,“姊姊勿怪,我這兄弟人是好人,就是脾氣大了些,您別見怪。”
李謙聽得側目,這人扯謊毫不臉紅,看來平日防她沒錯。
日頭升至貼頂,蟬聲四起,午時的揚州悶熱如蒸籠,幾人在門口僵持,皆捂了一腦門的汗,武飲冰趁勢道,“您看我們趕了一路,沒尋見人,連口水也沒喝上,可否方便到您這討口水喝?”
婦人疑心未消,糾結良久,看在面前俊后生塞來銅板的份上,還是將二人放了進來。
小院是間普通的農家小院,院里的母雞見著生人出沒,撒丫子躲到雞棚。
婦人將籃子放到石磨上,轉身去灶間,來時端著兩盞水。
“家中沒甚好茶消暑,只有清水,二位將就著用吧。”
陶碗糙得剌手,踩了一腳雞糞李謙已是滿面不悅,武飲冰反道,“無妨無妨,這葡萄藤長得茂盛茵蔽,已甚是涼爽。”
她看了看磨上的竹籃,“姊姊這是要做槐葉冷淘?”
槐葉冷淘是近年才從宮里流傳至江南民間的食物,她今日本是想試做嘗鮮的,“這位小兄弟嘗過?”
她點點頭,露出懷念的神情,“我阿爹在長安時每年都做,可惜我少時他就早早故去……”
這句李謙倒分不出真假了,那婦人也全然不曉內情,語氣軟憐道,“小兄弟的身世原是這般苦……那不如你們在此一同過午如何,左右我頭回做槐葉冷掏,二位既從帝京來,也請幫忙嘗嘗手藝?”
她就等著句,“好啊,那我來幫姊姊。”隨即瞪了一眼李謙,“你,推磨去。”
“我推磨?”
李謙狠狠瞪回去,恨不得撕吃了她。但礙于他哥的叮囑,只要不出人命,隨她高興,她讓做什麼便是什麼,他也只得憤憤不平地配合。
淘好槐葉,武飲冰和婦人一片片將葉子揪下塞入料口。他們一面揪一面閑話,李謙也在一邊斜著眼聽。
“你們找馮仲良作甚?”婦人好奇。
她張口胡編,“他原本說要跟我們上長安做生意,還欠著我兄弟的錢。”
婦人掃了眼忿忿的推磨人,頓然明白他為何總垮著一張臉,“他還在外頭欠這位兄弟債呢?”
“是啊,我倆想著,他爹從前是大官,總不至于這點蒼蠅肉也拿不出吧,分明是想賴,于是就找來,結果他家被封,連人都不見了,就剩他老娘一人獨居。”
婦人解釋了原由,“你們來晚了。他此前被抓,說是殺了他娘子,現下又聽說越獄逃了,你們若有本事找到他說不定還能找官府討賞。”
“他為什麼殺他娘子?”
“他女人是個瘋子。”她神秘秘地說,“平日里看著還算明白,可時不時就在家里發瘋,鬧得街坊四鄰苦不堪言。我這離她家隔條坊街,都能聽見她和馮仲良吵架,還有摔東西的聲音。”
李謙憶起,依卷宗記載,馮仲良的女人確實就住在這附近。
武飲冰有點奇怪,“既然是個瘋的,馮仲良再不濟也是個官家子,何故非要與她成婚?”
“圖她年輕貌美唄。”
婦人說到此處,不免透出嫉妒的神色。
“別說,那楊莼兒長得是真漂亮,跟大戶人家的娘子一般,就是腦袋可惜了。馮仲良起初以貌娶人,大約后來也實在受不了她的脾氣,下手殺了,就在她住的院里。”
“原來如此。”武飲冰作唏噓狀,“馮家除了薛氏,可還有其他活著的人?”
“好像還有一個叫阿明的家仆,現在西華門的碼頭做腳夫。”
這時槐汁磨好,婦人去灶間生火和面,武飲冰注意到她家灶間外圍生了不少墻硝,忽而心生一謀。
“去找她要個盆,再拿個陶碗來。”
李謙迷惑不解,“你要作甚?”
武飲冰洋洋得意,“下一劑猛藥,讓她把知道的吐干凈。”
李謙大驚,“你要下藥?”
她白眼直翻,真要被這位仁兄蠢死了,“你還是閉嘴罷,照做就是了。”
她說得越是不清不楚,李謙越是狐疑,但仍按她的要求辦了。
冷淘端上,清香撲鼻,婦人正邀他們動筷,卻被武飲冰攔住,去井邊的木盆里端來一碗水,欲往面頭上澆。
“小兄弟這是作甚?”婦人惑道。
她故弄玄虛,“姊姊看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