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們已經……”
華燈初上,花廳內燈火輝煌,但廣陵王李范的內心卻并不敞亮。
他的人放跑了馮仲良,還將自己假換尸首掩蓋馮仲良越獄之事抖落出去,被李誼拿住把柄,讓他十分被動。
這沈從興看上去蔫頭耷腦的,沒想是條陰毒蛇,稍有不慎便被咬一口,看來平日壓得還不夠狠,竟讓他有還嘴的本事,回頭還得再整治整治。
而李誼是朝廷欽點的觀察使,又是圣人最寵的兒子,不好輕易見罪,他整日如坐針氈,急于設下這酒宴示好,緩和氣氛。
廣陵王李范舉杯相邀,痛心疾首道,“都是小王治下不嚴,又聽了奸人誤導,才一誤再誤。總之千錯萬錯都是小王的錯,若舒王殿下將此事如實稟明圣上,小王絕無二話,甘愿領罪,只望圣上念及同宗,再給小王一個彌補的機會,小王絕不敢再犯。”
這次無關的鶯鶯燕燕都撤了,花廳清凈許多。李誼望著杯中酒,噱笑道,“廣陵王連寵姬的血手都能送到本王這來,想來也沒什麼不敢的。”
“殿下這話可就折煞小王了。那賤婢心思歹毒,妄想自薦枕席,本王命人砍了那雙不老實的手給殿下賠罪,亦是她咎由自取。小王悔不當初,望殿下明鑒。”
李誼不屑聽他生拉硬扯的狡辯,懶與他再多費口舌,冷冷道,“既然王爺赤誠,那本王便找王爺要個人。”
“殿下但說無妨,只要小王拿的出手。”
“本王要馮仲良的庶母。”
“死的活的?”
“活的。”
李范略略一想便猜到,“殿下這是要逼馮仲良現身?”
“不錯,王爺可否?”
“好說,本王早就派人盯著薛氏,明日我便讓人將那民婦拿來,聽候王爺處置。”李范拱手道,“敢問殿下是否選在南市行事?”
近日李誼從長安請來了圣旨和調令,要用他手下的兵,只是還未宣詔,看來廣陵王的手下已經將自己的動作與主子通過氣。不過讓他知曉也無所謂,并不影響他的謀劃。
“南市靠近南門碼頭,午時人多,最適合游街示眾。”
就是拿不準馮仲良見到他生母在自己手中,肯不肯來。
李范像是讀懂他的顧慮,“一定肯來,馮仲良人不怎樣,卻是個大孝子,從當初無論如何都要將他老娘從牢里撈出來可見,他一定會來的。”
李誼疑慮驟消,“那是最好。”
“不過殿下可是要將人押到集市口示眾?”
“不妥麼?”
“恐怕不夠醒目,更要緊的是集市口緊鄰南城碼頭,人多手雜,不便維持秩序,還容易騷亂。萬一那馮仲良趁亂救走薛氏,你我豈不損失這張絕無僅有的好牌?”
李誼挑眉,“哦?那王爺有何見教?”
他命人呈上一張揚州輿圖,上面圈圈點點,標記了城中各處機要。
“揚州仿長安形制,每坊每市皆有二到三棟望樓,平日里用來監控火警與盜匪之事,如若將薛氏押至望樓,既可將無關人等隔絕在外,又無障礙遮擋,周圍人可一目十里,口耳相傳,正合殿下之用。”
這張輿圖倒是真的,如他所言,相比南市,附近望樓確是個更好的選擇,但……
李誼知悉此人奸狡,時刻提防,“望樓高八丈,若不仔細,摔死個把人恐怕也不成問題。”
明顯李誼對他仍未放下戒心,李范哈哈一笑,“殿下多慮了,不肖殿下鞭策,小王也想揪住那狂徒,還我淮南節度使的聲名。
小王把衛兵都交給殿下親自指揮,殿下還有何顧慮?”
李誼凝眉躊躇。
他雖有親王府典衛,但都在長安,且他此行是以監察身份前來督辦疑案,不合攜王駕出行,破例帶上段亦已是不易。更何況揚州城屬李范轄制,調他的親衛入城與挑釁無異,如今局面還不至于撕破臉,眼下不用李范的人,他將無人可用。
李范飲一口閑酒,道,“殿下考慮得如何?”
依目前的形勢,只能放手一搏,李誼眼鋒一抬,“可,不過參與誘捕馮仲良之人必須由本王親自挑選,而且事成之前他們只能由本王的典軍將軍段亦統領,不可以同軍中其他人交流,王爺可做得到?”
畢竟李范不可能未卜先知他要選哪些人,也不好從中安插眼目攪局。
他答應得爽快,“成,入得眼的殿下盡管調走。”
“那本王便多謝王爺了。”
見李誼面色緩和,李范臉上也頓時飛上悅容,“殿下客氣,還請滿飲此杯,預祝此戰告捷!”
“借王爺吉言,請。”
“請!”
*
酒宴結束,李誼回到獨院。為了保持頭腦清醒,他飲酒十分節制,尋到段亦后與他細細交代計劃,并讓他明日隨自己一道去軍中挑人。
交代穩妥返回,李謙不知從哪冒出來在游廊上將他截到。
“你等等。”
李誼瞥他一眼,“你有何事?”
李謙公狗圈地似的圍著他繞了一圈,又不說話,給他繞煩了,“有事說事,沒事我走了。”
李誼伸臂阻在他面前,一面審視地瞧著他,“當然有事。”
李誼被這眼神瞧得莫名其妙,遂繞開,李謙著急,沖著他背影喊屈,“我算是知道你為甚要把那回紇公主推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