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仲兒啊,救我!”
“夫人!”
耳邊充溢這金石碰撞和人群喧闐的沸鬧,薛氏依稀辨別出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朝聲音的方向摸索過去,“你是誰,是仲兒嗎?”
那人也沒料到這麼快便被發覺,一邊掄臂挾住一把槍頭,飛起幾腳蹬在對手心窩,中招的士兵登時騰空,重重跌在欄桿,差點墜落,整個木質的望樓為之一震,吱嘎作響。
“夫人,是我!”那人又喊道。
薛氏依稀分辨出來,雙眼頓時浮現一絲光亮,面露激色,腳下碎步踽行,伸手亂揮,“你是阿……”
喀嚓——
幾乎同一時刻,武飲冰將碼頭船家和腳夫問了個遍,都無人見過阿明。猝然南市望樓處傳來人眾驚呼:“有人墜樓了!”
碼頭所有的目光匯集而去,只見樓上的婦人已不見蹤影,而兵士蜂擁至望樓東南角探看,全都傻眼。
“你們找阿明,那不就是嗎?”忽有人認出來,指著那從望樓上攥著半截袖布的年輕人。
更多人附和,“對,七尺身量,左眼有個痦子,不會錯!”
武飲冰和李謙互視一眼,雙雙瞠目,難道——是薛氏墜樓了?!
猛吸一口涼氣,情勢危急,兩人立時往南市奔去。
拒馬已被蜂擁的人群推至樓下,忽然有人墜樓,底下的圍觀者紛紛呼喊躲避,場面紛亂不堪。
電光火石一刻,五味樓頂飛出一緇衣武人,而李誼重怒一拍,掌中的琉璃酒杯化為碎片,剎那間一枚碎璃如冰凌破空,沖著那內應的喉嚨飛去。
阿明瞳仁一縮,立時偏頭。
他眼睜睜目睹人墜落,尚沉浸在驚訝,稍稍走神半分便被李誼擲出的碎璃劃出一道傷,霎時脖頸鮮血泉涌。
方才阿明探臂一拉,只差寸許,僅撕下薛氏一方衣袖,他立時用袖布捂住傷口,從望樓翻騰至坊墻,向碼頭方向逃走。
望樓上纏斗的眾兵見狀不妙,馬上下樓追趕,而堅挺年久的望樓再也承受不住重心驟偏驟倚,開始向東南傾斜,東南支柱逐漸撕裂彎折,直至屈曲至極點,最后嘩啦一聲整個望樓崩塌。
此時武飲冰二人恰好趕到,只見到滿目騰起的煙塵,和躺在碎木堆上疼得打滾的士兵,還有一些被碎木濺傷痛嚎的百姓。
墜落木欄,被打翻的火盆引燃了碎木,守衛的士兵見狀忙上前將木堆中的人拖出避險,南市防火的武侯聞訊帶著濺筒浣布前來。還好這些拒馬抵擋住洶涌亂竄的人潮,不然被望樓砸傷的人還會更多。
他們飛奔向躲避在拒馬旁的段亦,恰好碰上從五味樓趕來的李誼。
甫一見到武飲冰出現在此,李誼的眉頭便顰起來,十分責備地脧李謙,而李謙理虧不敢看他,心虛地躲至他身后。
薛氏躺在段亦懷中雙目禁閉,面色發白,狀況不太好。
“快去召城中醫人!”李誼厲聲吩咐身旁的兵士。
“喏。”
望著南市滿地狼藉,殘樓底下還有一灘血跡。受傷兵士和百姓哀聲四起,李謙急忙問,“發生何事了?”
段亦忙解釋道,“望樓的圍欄不知何故從八丈高樓墜落,薛氏被內應斬斷捆綁繩索,驟然失去木欄依憑,也跟著掉落,還好被屬下接住。”
李謙悟了,“想必那內應就是阿明無疑。”
聽聞被接住了,武飲冰頓時松一口氣,人大約只是嚇暈了,虛驚一場。
正要扶薛氏臥平,她忽又覺察到什麼,伸手一探,心復高懸。
武飲冰忙去探她脈搏,詫異地望向李誼。原來他想出的法子是以薛氏的性命相要挾,還牽連了這麼多人。
“殿下,您答應過,不傷及無辜者性命的……”
段亦一聽,立時去探薛氏的鼻息,發現薛氏確然已故,忙掐其人中盼其醒轉。
“沒用的,她已經死了……”她望向薛氏脖頸的傷口,目光隱忍。
“她死了?”
段亦不敢相信。可武飲冰滿眼怨怒地望向李誼,他疑兩人之間似有誤會,趕緊跟武飲冰解釋:
“殿下設計周全,早料到墜樓的可能,派屬下一直在暗處蟄伏待命,為防患未然,方才明明接住她了,屬下也不知怎麼回事……”
若是她伊始便知李誼此計,她一定會勸。可是以她對李誼的了解,他素來剛愎自用,一定不會聽自己小小仵作的意見,因而心中更恨。
“可結果呢,薛氏還是因您的設計而死,這麼多人無辜受累……殿下,您忘了奉天那五萬叛軍了嗎?”
李誼無話可說,李謙趕忙把武飲冰拉到一邊讓她閉嘴,“小祖宗,您別專挑痛腳踩行嗎?”
她固執地甩開他,“我說錯了嗎?”
李誼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如果我說,這非我本意呢?”
她復指著樓下那泊刺目的血跡,眼角發潮,“放血脅迫,也非你本意嗎?區區賤命而已,舒王殿下大概根本不在意罷,若不想被人戳脊梁骨唾罵,一開始就該三思而行。”
李謙伸手攔住還想辯解二三,武飲冰不聽,直接抱住他胳膊咬了一口——
“啊——”
他疼得驟然撒手。
武飲冰才不管,抬手抹了眼角,撇下三人,隨著趕來的醫人包扎傷患去了。
“這人屬狗的?瘋了吧!”李謙吸氣呼痛,撩起袖子,小臂上赫然一枚清晰的牙印,“嘴又軟又小,怎麼這麼大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