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飲冰這才收住性子。
李誼摟住她腰際,兩人如落花輕飄落下。落地之際,她聽到李誼在她耳邊說:“要踩也合該挑個暴雨前。離開揚州時,我帶你來踩個夠。”
說罷,他推開房門往里走,房門敞開,給她留著。
她細細一品,驀然頷首跟進去,論狠人,還是李誼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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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李謙便被派去子城。武飲冰今日要同李誼一道去查記檔,甫一推開窗格,五月百花齊芳,花香拂面,整個人都清爽不少。
李誼打理好襟袖預備出發,見武飲冰在窗前雙手合十,嘴里還不住念叨。
“你在做什麼?”他側目。
她答道,“奴在求神佛保佑,咱們今日能如愿以償,順利捉出那第三者。”
這丫頭想一出是一出,他偏頭無奈,“你不是不信神佛?”
“害,這種全憑氣運的東西,不信神佛,也沒旁的可信了。要是奴手上有香紙,奴還想去府衙檔房的墻根地下點一把,以保順遂。”
他邊嘲邊往外走,“佛祖可不佑臨時抱佛腳之人。”
她則不以為意跟上,“佛祖寬宏大量,不會跟奴斤斤計較的。”
武飲冰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較從前不退反進,教他毫無辦法。
事不宜遲,兩人未套車馬,而是直接縱馬穿城,前往州府衙門。到了衙署,差役接過馬韁,引他們至正堂,隨后進府通傳。
刺史沈從興聽聞他又來了,一個頭頂兩個大。
上次觸過這閻王的霉頭,還拿這尊大佛去壓廣陵王那尊大佛,惹火了廣陵王。李范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些年沈從興沒少受欺壓,日夜擔憂頭頂的烏紗帽不保。
相傳舒王李誼手段狠辣,本以為他權勢滔天,自有如來神掌鎮住廣陵王、令他咸魚翻身的本事,可眼下看來并非如此——
他不僅反被廣陵王壓了一頭,還帶著面首前來衙門禁地,大約是色厲內荏之徒,說是徹查懸案,不過是往臉上貼金罷了,因此對待李誼的態度也變得傲慢。
“舒王殿下,既要查檔,卑職便命趙錄事帶您去。不過檔房文書海量,需要什麼,恐一時半會兒……”
驚木為胡桃木所制,上首的李誼把玩著,靜聽沈從興回話,沉默不語。兩人間的氣氛有些詭異的窒悶。
李誼緘默良久,夾道肅立的衙役們面對僵持,拄著庭杖,互相茫然對視。上頭擔心的是頭頂官位,而下面人感興趣的自然是奇聞風流,因而物議低起。
“……”
“京城的舒王爺果真好龍陽!”
“那可不。”
“就是這小胡郎既是仵作又是面首,舒王日日寵幸,也不嫌她晦氣麼。”
“……”
遽而李誼劍眉一凜,抬手將驚木重重拍至桌案,硬木頓時碎成齏粉,碎片飛濺,在沈從興的頰上劃了一道,留下猩紅血痕。
堂下的沈從興和衙役們被震得雙腿發蔫。
沈從興慌張跪下,身后一應衙役也跟著跪倒伏低。
“殿下息怒……”
武飲冰被這穿云裂石聲震得耳膜疼,卻又打心底感到痛快,在李誼身后挺得筆直,默默啐了一口:見風使舵的小人,誰給你的蠻勇敢惹舒王,活該!
李誼從碎末中拾起一塊木片,“沈大人,本王看你這揚州刺史做得不耐煩了。別忘了這揚州再如何天高路遠,也是父皇的揚州,本王是欽封的觀察處置使,掌察所部善惡,廣陵王可以處置你,本王亦可以。
哪怕今天先斬后奏,父皇一向寬容,區區從三品州官而已,想來本王也不是無法交代?”
李誼聲色如常,言語卻透露出異常威嚴。
沈從興膽小如鼠,被他稍一威懾便軟了骨頭,忙不迭地叩首,“是卑職疏忽,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李誼敲山震虎,“限半個時辰之內,本王要見到馮府被抄至馮仲良越獄這期間所有差役的輪值記錄和探視記檔,再敢有半點惰怠,別說一州刺史,就是節度使,本王也照斬不誤。”
“是是,卑職這就去辦,殿下稍安勿躁,卑職這就去……”
“滾。”
“卑職告退……”
沈從興走得急,險些被門檻絆倒,跟在身后的錄事參軍連忙扶住,卻被他怒斥泄憤。
李誼也不理他氣急敗壞,就占著檔房的抄案坐等。沈從興親自領著錄事和衙役在檔庫里翻查,被眼睛時刻盯著,也不好作亂。期間有衙役哆哆嗦嗦端上一盞茶水,李誼也不飲。
一刻鐘過去,茶都涼了。
武飲冰傾去冷茶,重新傾壺倒了一杯溫熱的,“殿下您消消氣,氣大傷身。”
李誼冷笑,“他還不配讓我氣慍。”
她將茶盞往他面前遞了遞,李誼瞧她容色如常,像沒聽到方才堂上那些衙役的輕蔑似的。
他挑眼瞧她,“他們那樣辱你,你就不生氣?”
原來是因他們說她壞話才生氣的麼……武飲冰曉悟李誼的意思,鼓了鼓嘴,貌似輕巧道,“殿下都沒生氣,奴有甚好氣的。沒關系,奴天生心大。”
故作輕松,那就是心存芥蒂。
李誼打量著她神情,悠閑地冒出一句話:“其實,做我的近侍不能只會唯唯諾諾,有時還須替我開口,將我未說的話言明。”
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瞳眸,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