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之下,他應該還不知道阿明已經咬舌,詐一詐他也無不可,故而李誼佯作證據在握,敲了敲桌面的兩張紙,“阿明可是說了不少關于你們的事,你今天能不能完好無缺地走出這間密室,就看你怎麼做了。”
王聖緊張地滾了一喉嚨,“小人說,小人全都說。”
李誼依舊緊盯著他,不再言他,只等著他自己交待。
“去年二月初一那日,是小人指使阿明去殺掉楊莼兒的。當時阿明帶了一把鎬頭,已經在里頭潛伏了兩日,等馮仲良一走他就下手了,當時小人還囑咐他一定要把現場偽裝成意外,別牽連馮仲良……”
粗略想想就發覺不對勁,李誼嘲道,“提前潛伏數日,等馮仲良走了又馬上動手,你這不是擺明了要把臟水潑給他?阿明跟馮仲良那麼要好,就肯聽你的?”
“阿明一根筋,只要說是為了馮仲良好,他腦子拐不了那麼多彎。”
“你怎麼跟他說的?”
“小人說,那鬼女遲早會害了馮家,害了馮仲良。”
李誼想了想,“那楊莼兒可是你們從墓里挖出來的?”
再次聽聞那鬼女的名字,王聖恨得咬了咬牙,“小人早提醒過馮仲良,那女人瘋瘋癲癲留不得,遲早要把我們的秘密抖出去,可馮仲良卻被那女人勾了魂,說什麼也不聽。”
所有細節都對得上,看來真的是他。而他們之間的秘密應當是李誼想知道的內容,但他并不著急詢問,以免露餡。
“所以你就讓他用鎬頭打破了她后腦,又用香案撞擊覆蓋鎬頭的痕跡,并在桌角抹了血?”
王聖哆哆嗦嗦,緘口默認。
“說了這麼多,有一處本王想不明白。既然馮仲良和你是一伙的,下獄后你還替他料理后事,那你當初為何要把殺妻這件事推到他身上?”李誼惑道。
他以為阿明已將他們經營多年的秘密告訴了李誼,“大家都靠搬山為生,憑什麼他馮仲良拿大頭?明明是我王聖推算的風水方位,沒了小人,他搬西北風去?”
原來是盜墓的勾當。自己本是來與他攤牌的,未曾想居然還有意外收獲,李誼指節叩著桌面,“接著說。”
“后小人得到這批明器,想套出他與把頭——就是古董販子的接頭暗號,好把手上這批賣了,趕緊離開揚州,但一直沒得手。”
陪葬品不比普通瓷器玉器,當行的老板也不是瞎子,數目大了必須走黑道出手,否則被官府逮到,盜掘墳墓者,加役流,已開棺槨者,絞。王聖平日就花錢如水,囊中羞澀,又舍不得這批貨折在手里,只好在揚州待到了現在。
如此,藏在馮仲良身上的眾多疑點便迎刃而解。
李誼輕蔑笑道,“所以道長一箭雙雕,既除了可能泄密的鬼女,又奪了馮仲良的資財,可謂運籌帷幄。”
王聖把知道的都吐了干凈,期望著承諾兌現,“舒王殿下,小人該說的都說了,您看……”
“別急,本王還有最后一事想問。”
王聖見曙光在望,忙殷勤墊話,“殿下您快請講。”
“你著急離開揚州做什麼?”
“這……”他沒料李誼會突然問這,一時支吾,“小人乃游方道士,自然是四海為家,今日在揚州,明日在甘州,后日又另尋他處也是常有的事。”
“哦?”李誼謔道,“可本王怎麼覺得,你放著揚州金山銀山不要偏要跑,是在躲什麼人呢?”
王聖心頭咯噔,“殿下說笑了。”
看來他確有鬼祟,李誼乘勝追擊,“你上次說,頭回見本王是在馮仲良劫望樓那次,故認得本王,可本王怎麼清晰得記得,上次見你,是在長安呢?”
“……”王聖沉默。
他繼續提醒,“當年大明宮內三清殿,道長曾給過本王一件象牙鑲金的護身牌,本王還收著呢。”
“殿下記岔了吧?金石有殺伐之氣,小人怎可能拿來給孩子護身,那時殿下才八……”
他頓覺失言,一下把最后一個歲字吞回去,可已然來不及。
李誼噱笑了幾聲,此時此刻,方要圖窮匕現。此時段亦準備好了碘油,用瓷碟裝進來,李誼讓他將瓷碟架在火上。
“多年過去,我倒是不知你在揚州的日子過得如此有聲有色,玄承道長,還是我應該稱呼你,符承永?”
王聖的臉駭得比紙還白,戰栗著牙關,“你,你在說什麼,小人聽不明白……”
段亦拿來朱砂,上前掰開他的手指。
他慌了,“你干什麼!”
等段亦取來新鮮的手印,李誼這邊也完事。那張十五年前的宮籍已經泛黃褪色,僅留下符承永的親簽,經過碘油一熏,當年留下的指印再度顯現。
段亦將兩張紙一齊抵到他面前,兩份指印的紋路一模一樣,所證為何已無需再言。
符承永面如土色,說不出一字。
“從你給小五手書那張符紙時,上面那個‘符’字的筆跡,我就開始懷疑你。被派出宮外前,你還是大明宮三清殿的黃冠,本王頗費功夫才找到這張宮籍,用碘熏出了你當年的指印,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
符承永頓然明白過來,自己被李誼騙了。
他不僅騙他交代了殺人,還誘自己暴露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