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她挽著他胳膊連推帶拉上車,吩咐車夫快走,“咱們得快些了,好戲可不等人。”
到了南舍落車,柳青閣樓內外擠滿了瞧熱鬧的人。
聽聞今日有宮中梨園的魁伶獻藝,外頭的人擠不進去,尋思能在外頭聽一耳朵也是美事一樁,左右也算七夕來過柳青閣的人了。
林媽媽遠遠就瞧見,拎著裙擺連忙上來親迎,“喲,五郎來啦,乘車累了罷,這洛陽的青石路就是顛簸,比不上長安的浐沙,叫五郎受累了。奴家給您留了上座,快請!”
一邊往里進,武飲冰一邊問,“媽媽今日可賣座?”
林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托五郎的福,全賣出去了,入賬還比往年多了三成。”
她得意地搖了搖折扇,“林媽媽賺了錢,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啊。”
“一定,一定。這邊請。”
甫一落座,酒菜便上齊,來得正是時候,舞樂開場,賓朋滿座。他們坐在二層觀禮臺的正中央,樓底便是舞臺,視野寬闊,絕對是上佳的好位置。
新倌舊伶輪番登臺,周圍的看客且評且飲,閣里熱鬧非凡。
武飲冰一邊給李誼斟酒,一邊道,“今兒的舞都是李魁伶編排的,想必公子在宮中見得太多,都看膩了。不過沒關系,咱今日也不是來看舞的,是來看戲的。”
他倒是對另一件事十分好奇,提著酒杯,“你與那林媽媽眉來眼去的,到底約定了什麼?”
她嘻嘻一笑,“不過雕蟲小技,奴與她訂了對賭合約,若她今日入賬較往年多兩成以上,多出來的部分便要與奴分成,否則就要賠給她。這筆買賣她穩賺不賠,當然殷勤。”
他饒有意興,“哦?你如何能保證她賺的比往年多?”
“造勢。今日的座位全部限時限量,畢竟賣東西如同追求女子,只有求之不得,才會寤寐思服。況且我還給她請來這麼大腕兒不是?多賺的錢怎麼也得分我三成紅。”
他挑眉揶揄道,“你不在飲冰坊繼續做東家委實屈才。”
她順竿爬,搖頭晃腦地吹噓,“說不定哪天仵作做膩了,憑奴的聰明才智,盤下半個東市也不在話下。”
李誼笑著搖頭,“那個風塵女呢,她在其中是個什麼角色?”
“她麼,自然是這場戲的主角。她與奴說,那個柳娘一直在找她多年前丟失的女兒,只要幫她比下那個叫碧桃的魁首,她就帶奴去見當年與柳娘同在柳青閣接客的姐妹,她不僅見過柳娘,還見過柳娘的女兒。”
原來如此。李誼點頭啜飲,“可魁首是由賓客票舉的,你怎有把握她一定能拔得頭籌?”
“還是造勢啊,奴請李魁伶來的目的就在這里。韞娘的柘支舞以袖擊鼓乃宮中一絕,在民間更是難得一見,當初花楹的舞樂就是請她幫忙教授的。而且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臉上敷的都是瑞錦莊、寶翠閣和修務齋的最新款,到時款款與韞娘同臺共舞,有韞娘做襯,我就不信那個碧桃還能翻出什麼浪。”
李誼聽故事似的饒有意趣,瞧了她一眼,見她樂在其中的模樣,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她愿意折騰就隨她去,便不再多話。而一樓正堂的角落里,也有一紫衣人正舉杯獨酌,靜靜觀察著二樓上的一切。
酒過幾巡,數輪尋常歌舞過后,月上柳梢,輪到碧桃。
鐘磬齊名,一段軟舞拉開帷幕,與整個夜宴的氛圍稍有參差。
“千金笑里面,一搦掌中腰。人是妙人,就是舞編得太差了。”她嘖嘖品評,周圍人紛道同感,靜待壓軸。
而終于等到李知韞登場,場下早就等不及,熱烈地捧場叫好。
恢弘的鼓點開場,兩條雪白水袖猶如從舞者兩臂生出,時而柔弱無骨,時而陵勁淬礪,讓人仿佛置身宮廷夜宴,一收一放、一起一落之間,無不牽動眾人的目光。
就在鼓聲驟歇,眾人皆以為獻藝結束喝彩之際,驀然從舞臺對面的閣樓上垂下一卷紅綢,一紅衣紅裙女子牽著垂綢一端,縱深一躍,宛如天外飛仙般掠過眾人頭頂,引起一片驚呼——
“誰啊這是?”
“不知道啊……”
紅裙輕盈落地,白衣屈居其后,兩人共舞如白玉之映辰砂,輝月之映朝霞,左右已有人議論:
“這不是閣里的款款姑娘麼,只知她通曉詩詞歌賦,竟然舞也作得驚艷!”
“柳青閣不愧是我洛陽一等一的風雅,本席的魁首恐怕就是她了。”
“一會還得拋繡球,不知今夜要便宜在座的哪位仁兄了哈哈哈……”
武飲冰看得出來,韞娘為了襯托款款明顯放了水,不過這幾日款款也練得十分刻苦,臨時加練成這般已然很不錯了。
不出意外今晚這筆生意要成了,她朝李誼得意地挑下巴,“如何?”
李誼默不作聲,僅搖頭笑。
壓軸舞畢,掌聲雷動,金銀珠玉接二連三地往臺上丟,忽然有一人從后臺撕下幕布,張牙舞爪沖出來大喊:
“這不公平!”
咦,這不是碧桃麼?
武飲冰一驚,慌忙站起來,她來攪局倒是意料之外的。
“恐怕這才是這場宴席的壓軸好戲罷,”李誼瞥她一眼,“不下去解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