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百姓提著燈籠,領著扎小辮的娃娃在門前點炮,年長些的女郎則在院中放燈,但求將來不負韶華,得嫁一位好兒郎。
問到女郎們的孔明燈在何處購得,他們掉頭去了南市。
買到她想要的孔明燈,他們去往空曠處放飛,回來便在南市隨意尋了間餛飩擔子,畢竟武飲冰在柳青閣光顧著看戲,根本沒吃飽。
七月初七的南市可謂盛況——路邊攤擔人滿為患,食肆酒坊通宵達旦,到處張燈結彩,人山人海,繁華盛世,目不暇接。周遭多是少年男女結伴交游,時不時有武侯防火巡邏從身旁錯過,而他們兩個男的相攜出門簡直異類。
可武飲冰才不管那麼多異樣的眼光,專心等飯。
兩碗熱騰的餛飩端上來,武飲冰也不嫌燙,呼嚕呼嚕開吃。李誼給的銀子面額太大,攤主跑了幾家店面才換到足夠的散錢,回來找給他。
“殿下怎得這樣麻煩,反正錢也不多,不如賞給他好了。”她囫圇說。
他放入袖中收妥,感慨道,“不省著些花怕是養不起你呢。”
養她哪有這麼費錢?不僅不費,她明明還能賺錢。
餛飩的味道不錯,她沉浸在鮮美柔軟的肉餡里,不多時便將湯也飲了干凈。
李誼曉得她能吃,“再叫一碗麼?”
她搖搖頭,“飽了。”
他也吃完,叫攤主上了一壺茶。
“對了,明日隨那花娘去找人,我有事就不去了。你獨自一人,敢去麼?”
她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覺得李誼又懷疑她,“我行得正站的直,光明磊落的,有什麼不敢去。”
他垂頭笑,“不是不信你,是擔心她受了拒絕,對你心生怨恨,于你不利。”
“她不會吧……”她想了想,仍覺得不可能,“我覺著不會,你多慮了。”
又來了,她總是這麼輕敵,“人心隔肚皮,萬不可掉以輕心。還是讓段亦陪著你們一道。”
武飲冰口里應承,暗地里朝他吐了吐舌。
目送他們上馬車后,方才一直坐在餛飩攤對面酒肆的紫衣男子才起身站起,會過賬后,也托店家招了一輛馬車來。
隨后一名小廝隨著馬車跟上來。
“王公子,這是您要的那二人今日在南市的行蹤。”
行出酒肆,樓門燈籠明瓏的光打在身上,映出王昶那張溫潤但冷漠的臉——
“多謝。”
*
王家的馬車早早驅進柳青閣,不多時便接了位女郎回來。
款款現下已是柳青閣的頭牌,在南舍聲名鵲起,炙手可熱,來往邀約不絕。她好不容易推了林媽媽給她安排的局,換了身素凈便服、帶著帷帽前來赴約,甫一看到五大三粗的段亦有點駭怕。
“款款勿怕,這是段護衛,是我家公子特意派來保護我們此行的安全的。”
款款酸溜溜地,“是來保護您的安全的罷。”
迎上武飲冰詫然的目光,帷帽后的妙目微妙地扭開,“武公子的心上人對您當真是著緊呢。”
武飲冰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當她是年紀小,還在為昨日之事不高興,不跟她計較,干脆什麼也不回,招呼了馬夫出發。
“是這里麼?”
款款撩開車簾左右顧探,“是了。”
三人相繼下車,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
款款上前叩門,“秀娘,你在麼?”
屋內沒有任何回應。
“她莫不是出門了?”武飲冰怪道。
帷帽的薄紗輕晃,“不會,我早先經托人給她帶口信,說今日要來看她,按理說不會不打招呼就走的。
秀娘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使,不知是不是睡熟了。”
既然拍得太輕對面聽不見,那叩門的力氣活就讓段亦代勞了。
可三人“咣咣咣”叩了小半刻,里頭還是無人應答。
武飲冰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別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吧?”
段亦一聽也覺不好,當即就要翻墻進去看看。此時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朝門扉靠近,待里頭拿下門閂,門扉里探出一個梳著婦人發髻帶著面籬的老婦。
“是款款麼?”她瞇縫著眼,聲音沙啞。
她上去攙扶一把,“秀娘,您這耳朵不好使,眼神也越發差了。是我呀,款款。”
秀娘聽到了熟悉的嗓音,安下心,“哎……年紀大了沒辦法。這二位是?”
“這二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過的客人,他們想來問問柳娘的事。”
“哦哦,瞧我這記性。”她這才想起來施禮福身,轉身開門將人引進,“二位貴客快請。”
踏入院門,小院逼仄狹小,僅一間正堂和偏房,并一間后廚,別無長物。到處灰塵撲撲,散發著一股陳腐。
款款摘去帷帽,托著秀娘的手肘,將人扶進正堂,放好帷帽后轉身就去廚房端水,悄悄被武飲冰扯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還能怎麼認識。”款款撅撅嘴,“既然奴家與公子之間已然沒了情分,那還是公事公辦,這些無關問題就是另外的價錢。”
好吧,她還有怨氣,“當我沒問。”
武飲冰松開她。款款感到手臂一輕,反倒有些后悔,又補了句話:“秀娘從前也是個小姐,您別打聽她身世,只問柳娘的事就行。我已與她提前說過。”
“好,多謝。”
待款款與門口的段亦福了福禮離開,武飲冰重新回到屋內,坐到秀娘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