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王疏文越發煩躁,正要推門下樓問,門猝不及防從外側被打開,一名滿面紅光的青年男子將馬鞭往侍人身上一扔,大喇喇地跨步進來。
頭頂帶的四爪蠎冠分明彰顯了他的身份。
“老臣拜見太子殿下。”
“免禮免禮。”太子隨意走到案前,命侍人支起泥爐燒水煮茶,“王卿坐。”
王疏文道了多謝。他心焦唇燥,來不及解渴便直入主題。
“殿下,不是老臣多嘴,老臣只是建議用那個宋存做文章,您為什麼要指使嘉善倉的人殺了那個宋存?”
太子悉心撥鹽煮茶,一點也不心急,“王卿急什麼,先飲了這杯茶再說。這次本宮調了姜椒比例,味比上次柔和,大人品鑒看看。”隨后斟了一杯熱茶推給他。
王疏文無可奈何,匆匆飲了半口滾茶,差點把嘴皮燙破。
太子哈哈大笑,“王卿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當然也飲不得熱茶了。”
“可現在火燒眉毛了,老臣不得不急。”
可太子似乎毫不在意,“一個無名仵作罷了,本宮殺了又如何?他在揚州時接觸過那個符承永,然后匆匆忙忙就要回長安,誰曉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殺了他永絕后患,順便用來治治那些不安分的人,一石二鳥,多好。”
“殿下糊涂啊。”王疏文悔嘆,“殿下不該殺他。舒王本就在旁虎視眈眈,眼下節外生枝落下把柄,他很快就會發現嘉善倉的秘密。”
“不就為了找一筆賄金麼,難道沒了嘉善倉那群人,本宮就沒旁的人手了?”太子濃眉一豎,逼迫道,“還是說王卿這般痛心疾首,一旦本宮損失了嘉善倉,就準備陣前倒戈?”
“殿下怎如此想……”
太子輕蔑一哂,滿眼不屑,“也對,畢竟李誼才是你的親外甥。”
王疏文氣得不輕,可李誼又不聽他掌控,只能是捏著鼻子向李誦這個皇長子獻忠。
“如果老臣打算支持舒王,就不會堅持要將和親公主許配給他。當日既然向殿下遞了拜帖,就打算鼎力支持您。左右您也記在王皇后名下的皇子,血統純正,他日繼承大統,對我們瑯琊王氏也有利無害的。”
太子李誦不置一辭,抱著滿腹懷疑瞪著他。
“不好了!”
隔間內的二人悚然一驚,太子詹事崔振中大喊著不好急急闖進來,“太子殿下,不好了!”
太子強行捺下慌張,罵道,“慌什麼慌,能有什麼事不好,天塌了不成?”
“殿下,嘉善倉的人,死了……”
太子與王疏文互視一眼,逼上前揪住崔振中的衣領,“消息可靠嗎,何太勇真死了?”
“是河南府衙里的人傳來的,千真萬確,屬下豈敢誆騙殿下……”
王疏文微微耳動,倏忽仰頭嘩笑,笑得太子心底一陣一陣發虛。
“王卿笑什麼?”
王疏文在旁譏諷道,“我說什麼來著?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殿下莫要怪老臣忠言逆耳,好好找您的那筆賄金就行了,莫要畫蛇添足。”
李誦死死捏著拳頭,憋不出話。
他捋捋長須,幽幽道:“當年程元振為了拉人下水,蘇毗部受賄的那筆黑資可是有很多人投了子兒,里頭都有他們家族的痕跡。拿了它,就是捉了文武百官的把柄,殿下想做什麼都可以。”
李誦瞇了瞇眼,逼近兩步,“你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你當年也參與了?”
“這不重要。”王疏文自信道,“有些東西不干殿下的事,殿下不要問,這其實是對您的保護。”
李誦本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丟了主心骨,又被王疏文恫嚇,態度立即軟和下來,連忙撐雙手在桌案邊,“那關于賄金的所在,王卿有何高見?”
“雖然地方仍舊沒問出來,但既然符承永一兩日之內就能帶到,必在揚州附近。這幾日老臣也未閑著,已經派人去找了。”
“王卿辦事就是妥帖。”太子搓手大喜,“將來登上帝位,王卿就是亞父、太尉、護國大將軍!本宮不會忘了你。”
王疏文和藹的笑了笑,眼底卻陰鷙而兇狠,“有殿下這番話,老臣就放心了。”
送走王疏文,李誦臉上又洋溢出了方才進門時的肆笑,揚聲一喚:
“崔詹事!”
崔振中揮了把汗,顛顛跑來,“屬下在。”
他奪過崔振中手中的馬鞭,拉緊兩端,試了試韌性,往空中揮了一響鞭,果然是根好鞭子,“里頭那妓子處理了嗎?”
崔振中瑟瑟,“方才王中丞還在,故還未來得及處理。”
“廢物。”他唾罵,“都怪那老東西。方才不夠盡興,抬出去埋了,給我再找一個來!”說完便負手闊步下了樓。
“是。”
*
才過了小半日段亦便急匆匆地回來了。
歸來時李誼正在同武飲冰對弈,段亦神色緊張,想來帶回的不是那請君入甕計成之喜訊。
“何事這麼著急?”
段亦從袖中抽出一支玄色竹筒呈上,“殿下,鷹揚衛急信。”
李誼肅然接過,武飲冰聽聞也丟了棋子支身湊過來,見李誼沒攔著,便大著膽子探頭看。
看到一半,信中所寫之內容便足以讓她捂口驚言,“殿下,這,這這……”
紙頁細顫,李誼額上青筋暴出,“賄金……原來如此。”隨即攥著信條一拳砸在桌案上,掌心的繃帶又沁出點點血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