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對王昶的觀察,他非但不敢對小五怎麼樣,反而會盡心盡力地做好護院,只是有一些事情他尚不確定,不急于跟他攤牌。
踏入王家別業,李誼讓懷民趕緊帶段亦下去治傷,之后獨自返回客房,王昶果真就守在房外,見李誼行來便見禮,“殿下。”
李誼透過窗紙忘了眼屋內微弱的火光,“她沒什麼事吧?”
“沒有,一切安好。”
“辛苦了。只是府衙里的事情還得再辛苦你一趟,方才柳娘已被我們捕獲,須你親自看管。長安、揚州、洛陽,數樁兇案與她有關,本王要馬上提審,萬不能讓她死了。”
王昶胸中呼出一氣,慶幸兇案現場未被瞧出不妥。還好那日土蜧蛇沒有被懷民處理掉,取得毒液,否則他不可能把現場掩飾得如此相像。
忐忑的心稍稍平緩,“殿下客氣,替殿下分憂是臣分內之事。”
說完,他便領著尚善坊的武侯和差役離開,策馬返回河南府衙處理公務。
聽到馬蹄聲踢踏著漸遠,李誼輕輕推門。武飲冰睡得很淺,聽見開門的動靜便立時半撐著回頭,透過帷幔見到他的身形還不放心,偏等他撩開帷幔露出熟悉的面龐,才肯放下戒備。
他朝她溫和一笑,撩袍坐在床沿,將出借的銀簪原封不動還給她。
她小心捧著銀簪,忙緊張地問,“怎樣,柳娘抓到了?”
李誼頷了頷首,轉而問道,“沒睡著麼?外面天都要亮了。”
“柳娘遲遲不到案,我怎可能睡得著。”武飲冰舒了口氣,好在是抓住了,不然該徹底失眠,“她現人在何處?”
“已經押回河南府了,我讓王昶親自押看,出了差錯他逃不脫。”
李誼替她覆好被衾,輕聲哄道,“接著睡吧。我就回來看看你,順便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然后就要去府獄提審了。”
看他要走,她登時坐起來,起身穿衣,“我也去。”
“你不困麼?”她披頭散發的懶散模樣實在是惹人憐,李誼有些心疼地摸摸她憔悴的烏眼圈。
她搖搖頭,蜜色的眸光清邃又執著,“你知道的,有些事,她必須當面給我一個答案。”
*
一瓢冷水潑過去,刺啦一聲。
火盆里,受了濕氣的木柴正嘶嘶爆著火星。吊在刑架上的女人受這刺骨寒涼一激,喘著粗氣醒轉。
武飲冰站在李誼身后,手心緊攥,雙目瞪得發紅。
李誼揮手讓行刑者退下,緩步踱近。
“要知道,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讓我親自過審,東家最好不要讓我多費力氣。”
柳娘渾身血痕,胸口處的焉支花紋透過濕淋的囚袍顯得更加殷紅,不羈地投來一眼,不言語。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別想著耍滑頭。”李誼下了最后通牒警告,回到胡椅撩袍坐定,一旁的差役提筆準備疾書,“這東西是你的罷,跟你額頭上的花鈿一模一樣。”
武飲冰從錦囊中倒出一枚鈿珠,走近攤給她看。
柳娘冷漠地嗤道,“這種花鈿在洛陽隨處都能買到,憑什麼肯定就是我的?”
“那這個呢?”
一柄袖刃“當啷”一聲砸在她面前的青磚地上,柳娘垂眸一視,登時定住。
“這是在何太勇身邊發現的東西。聽聞東家右臂有傷,仵作就在現場,要不要我們驗一驗刀口?”
柳娘知道這個證據確鑿無疑。若非官府的人來得太快,來不及處理現場,她斷不可能將如此重要的物證落在那間茅屋,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聽信那何太勇鬼話。
眼看抵賴不得,柳娘縱是心口不服,也終于低頭認栽,“你想知道什麼。”
“你知道何太勇是太子的人,為什麼還要殺他?”李誼仔細揣摩,“難道是你主家的命令?”
“不是。”柳娘無力地晃晃頭,語帶嘲諷,“何太勇那個蠢貨蠢成那般,還不至于主家親自動手。”
“那你為何動手?”
她喘勻氣息,才繼續說。
“太子陷害我不成,拍拍屁股走了,何太勇孤立無援,便急了,想向我示好,求我保他。”她扯出一個譏笑,“太子豢養的這些手下跟他本人一樣,一個兩個都沒腦子,顛顛地派手下跑來告訴我,他有睿貞皇后的線索。我如約與他見面,得到的不過是一鍋冷飯,那憨貨還沒我知道的多。”
“見他無用,你便殺了他?”
“當然,我們蕃人絕不養閑人。”
李誼眼風極銳,“是吐蕃蘇毗部嗎?”
“是。我阿耶就是祿東贊普將軍的手下。要不是你們唐人,我也不至于落到青樓賣笑這步田地。”柳娘恨恨不平,“都是老娘疏忽大意,被那癩蛤蟆咬了一口,不然舒王殿下恐怕沒那麼容易探聽到我的底細。”
李誼并未反駁,反而順著她的話講,“不錯,若不是東家有傷在身,我的人還真有可能失手。不過我在意的是,東家這樣的絕頂高手,怎會這麼容易就大意……”
她卻隨意打諢,“焉支的獵鷹也會有打盹的時候,何況人。”
看她避而不談,李誼隨即調轉話頭,“本王問你,宋存的死跟你有關嗎?”
事到如今,她罪孽深重難逃一死,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說有關也無關,畢竟人不是我殺的;要說無關,也不能算完全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