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相安無事最好。
李誼描摹著懷中人的眉眼,“等到真相大白,我依舊會給陛下三分薄面,稱他父皇。到時河晏海清,我們就出去遍歷山河,你嫁給我,好不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她怎會說不好。
武飲冰心底樂開花,直身湊前淺啄一下小作回應,李誼欲求不滿,趁機鎖住,狠狠索取一番。
“今晚別回去了好麼。”他心火燎燃,嗓音卻克制而魅惑,近乎祈求,“留下來。”
兩人額頭相抵,她明白留下來意味著什麼。
“好。”
夜深人靜,蟲聲唧鳴。腰身一輕,燭影下的人被打橫抄起,抱進書房內室。
*
十月,王皇后生辰當日,各地賓至,麟德殿內好不熱鬧。
圣人與皇后高坐上首,舉杯相邀。
“今日是家宴,各位不必拘束,飲勝!”
眾臣亦酢杯,“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杯飲罷,武飲冰端著酒壺跪在一旁替他重新斟滿,小心地打量周圍,李家的宴席真是來了好些人。
“殿下先吃點菜,空腹飲酒傷胃。”
泡在書房數日,李誼心情大好。他豢養男寵天下皆知,如今兩人情投意合他也不必演了,干脆地挾起一塊炙羊肉吹了吹,讓她張嘴。
有李誼撐腰,武飲冰膽也肥了不少,張嘴吞下,面露竊喜。
這一幕被對面左首落座的太子看去,仿佛眼中生釘。
他悶頭飲了半杯酒,陰陽怪氣地道,“二弟待這位小近侍,怕是比將來的舒王妃都要好罷。”
齊國公韋執疑與太子妃一道坐在他右邊一席,“也不好說,殿下心性未定,大約娶了王妃就好了。”
不知是否是太子授意,又有其他宗親發問,“對啊,話說公主嫁與資王都有孕三月,舒王殿下怎得還未娶親?心病還是請太醫瞧,勿要耽擱了才是啊。”
說起此事,席間便開始議論起從前舒王拒婚回紇公主的往事,兄長鐘情小妖郎,被兄長拒婚的公主轉眼就成了弟媳,頗有些村頭老婦閑話的意味。
有人竊竊私語:“聽說揚州那會兒,舒王就帶著他四處拋頭露面,毫不避忌……”
“藍顏不也是禍水,帶著男寵隨身,公務如何處理得好?”
“咱們這位舒王什麼都好,就是……”
“哎,不可說,不可說……”
這場面武飲冰都見怪不怪了。
李誼嚼著羊肉就酒,咋道,“中山王此言甚是,本王也覺著自己奇怪得很,正有此意。聽聞王爺幼子年過二旬也遲遲未娶親,若是催不動自家小輩,不妨也找醫人看看是不是他自己的毛病。”
武飲冰沒憋住噗嗤一聲,這不是咒人家家門不幸麼,再瞧中山王,聽完臉都綠了。
說是家宴,其實到場的封爵也大半是朝臣,李誼危言正色:“至于揚州之事,父皇圣明,早已安排妥當。諸位若覺得欠妥,大可在朝會時拿出妥帖的方案,在此妄議君上難免令人懷疑有不臣之心。”
方才議論的幾人立即噤若寒蟬,斜眼留意著上首眉頭緊皺的帝王,慚愧地低下頭去。
李適狠瞪了太子一眼,才圓道,“今日舉宴不議政事。朕著內府籌備了歌舞,竇監。”
“喏。”竇文場心領神會,三聲擊掌讓梨園歌舞伎上臺。
趁著樂聲和鳴,李適用近席位才能聽見的聲音朝左首罵了句,“臭小子,吃飯還堵不住嘴。”
太子受了責備,胸中氣郁,不忿地飲了滿杯換骨醪,一雙利目瞪著坐席對面的李誼和武飲冰,誓要索償。
王皇后在一旁勸和李適,撫背順氣。
“陛下,夜宴本就為了放松,勿要動氣,龍體要緊。”
“兩個兔崽子,一個比一個不省心。”李適恨鐵不成鋼地喟嘆,“要不今日是你的壽宴,朕早將他二人趕出宮去了。”
“都是臣妾教導無方。”皇后愧道。
“他們都成年了,什麼事還要你教?”
皇后低眉不語。
李適嘆了口氣,覺著他這位皇后什麼都好,就是太沒脾氣了。
舞樂進行到中段,一輛推車分開起舞的舞姬,將一名彈撥箜篌的妙齡女子呈上前來。
武飲冰吃著吃著便留意到,訝異地扯了扯李誼的衣袖,“那不是花楹嗎?”
李誼舉目眺望,還真是。
王皇后聽見箜篌的聲音也愣了一下。李適對皇后的反應十分滿意,“知曉你喜歡梨園李知韞舞樂雙絕,如今她已出宮,朕便尋來了她的徒弟,你聽聽看,跟李知韞相比,何如?”
箜篌空靈,如聽仙樂,王皇后眺望著舞臺,目中漸漸泛淚。
李適摟住她肩膊,“怎麼了?”
“臣妾,臣妾……”王皇后舉袖拭淚,“陛下有心,臣妾感激不盡,殿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哈哈哈哈……賞!”
樂工舞姬稍停跪地,“謝陛下隆恩。”
王皇后亦離席施禮,“多謝陛下。”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李適將她扶起,也向舞臺上望去,“遙想父皇在世時,你曾在選秀那日彈了一首箜篌引,朕便銘記至今,難以忘懷。你年輕時還偶彈兩曲,如今怎得不彈了?”
王皇后落座歉然,“臣妾年歲漸長,目昏耳聵,精力也大不如從前,哪里還彈得動。”
李適聽言感慨,“唉,你我都老了。可朕這兩個兒子……怎麼辦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