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打撈糧食,撈完再去尋尸,之后全部運到州府衙門來。”
驗看完現場,李誼等人即刻策馬回城。途中李誼一言不發,兀自思索著什麼,段亦不敢打擾,倒是阿誠先沉不住氣。
“殿下,咱們去抓李逾狗賊嗎?”如今曉得舒王跟廣陵郡公是對頭,阿誠躍躍欲試,上來就直呼其名諱。
“急什麼。”李誼淡然處之。
“……”阿誠啞口,憋得嘆了口氣。他看出來了,這位舒王爺倒是個做實事的,只是太軟了,礙于身份又不好發作,只好道,“不趕緊抓,上次火燒,這次沉水,下次就不知是什麼花樣了。”
而李誼想的不只是如何懲治李逾,而是懷疑整個揚州府上下都有問題。
“你認識揚州團練的人?”李誼問他。
“識得幾個,但人品太差,小人瞧不上。”
羽毛不多,倒挺愛惜。李誼覺著此人有點意思,驅馬間隙挑眼瞥他,“你好像對團練軍的意見很大。”
“當然了。從前那幾個將領爛泥一灘,后來換上的這幾位也沒好到哪去,城中除了州府,最富的地方就屬團練了,餓著誰也餓不著他們。要不咱連他們一鍋端了?”
李誼笑而不語。
揚州城郭漸近,高昂的城頭映入眼簾,李誼卻突然掣住馬頭,駿馬揚起前蹄,高亢地嘶鳴一聲。
“怎麼了殿下?”段亦下意識地警惕起來,右手按在刀柄上,準備隨時出鞘。
李誼闔目諦聽,“城門處好像有人。”
阿誠也側著耳朵聽,隱隱的沸鬧聲隔著林子傳來,“真的,好像很多人。”
他們放輕馬蹄,藏身林木后面,悄聲靠近,果然看見揚州城門前擠滿了群情激憤的百姓,團練軍的兵士正在維持秩序,似乎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
“說好的今日放糧,糧呢?”
“莫不是騙人的吧?畫餅拿咱當猴耍是嗎?”
“我就說這個舒王也不是好東西,他倒是衣食無憂,只顧著自個享樂,完全不顧百姓死活……”
“我們就在這里等他,今日必須給個說法,不放糧我們就吃了他!”
“放糧,放糧,放糧……”
“……”
李誼的擔心應驗了。
走時方強調封鎖消息,這才離城小半日,消息已經遍傳全城,段亦也有些慌神,“殿下,這如何是好?”
“先回州府衙門再說。”李誼扭頭瞧阿誠,“你可知其他什麼路入城嗎?”
阿誠憨然撓撓頭,“狗洞可以嗎?”
窘迫是窘迫了些,不過好在一路通暢,順利回了衙門。
李誼問段亦去長安的幾封信都送到沒有,隨后立即招來揚州團練幾位的將領,而聚集在城門前的百姓聽聞李誼已經返回州府,紛紛調轉矛頭,叫嚷著直指州府而來。
“殿下,他們從前都是河南府的人啊。”段亦提醒道。
“我知道他們是舅舅的人。”李誼道。
此前他一直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沒有徹底與王家撕破臉,如今終于讓他抓到把柄,不得好好利用一番。
團練軍的鐵甲將府衙團團圍住,既擋住了外面災民的沖擊,也將李誼自己圍困其中。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絞殺,他深諳此道理。
他掀起眼皮,眸光鋒銳。
“如今舅舅和太子聯手,我倒想看看他們今日這出好戲編排得如何。”
而呆在一旁的阿誠完全摸不著頭腦,全城激奮,民意洶涌,他長這麼大,斷沒有見過今日這般陣仗。
“末將陳沖等參見舒王殿下。”
來人皆一身戎裝,穿戴整齊,此刻正單膝跪立在州府正堂的臺階下。
李誼沒留情面,直接下令道,“陳將軍來得正好,吩咐你的人,立即開軍倉放糧,安撫饑民,遏止饑荒蔓延。”
領頭的陳沖一聽便急了,“殿下,軍糧乃軍事之儲備,輕易不可動用,否則軍心渙散勢必會引發動亂。”
李誼厲聲而斥,“眼下都什麼時候了還守著軍倉不放,難道是陳將軍有什麼旁的想法?”
陳沖漫不經心沉著應對,“末將不敢有什麼想法。只是放糧之后,若敵軍來襲,軍庫空虛,如何為國獻忠?”
“揚州不當關也不臨海,坐享我朝天倉之名安逸了百年,國難當頭放糧濟世亦是獻忠。另外,誰能跟本王解釋解釋,你團練軍押送的那些牛車,牛是怎麼驚的?”
“牛因何受驚得問牛,末將等人從何知曉?何況我團練軍中也有傷亡。”
“那就問問牛罷,牛尸我已命人馱回,你我等看仵作驗尸的結果。”
陳沖被這番說辭堵啞,李誼似乎要較真到底。讓驗人仵作去驗牛尸不免有些荒謬,但驗尸結果不會說謊。
他下頜一仰,硬碰硬,“若我就是不放呢?”
李誼拍案而起,“那陳將軍今日就別想踏出揚州府衙半步。”
話音方落,隱藏在正堂后的兩列親王典衛魚貫而出,嚇得阿誠不得不撇去貼墻讓路,咚咚的腳步聲踏得地板和胸腔一齊震。
幾名武將一愕,舒王的典衛不是都在海安維穩嗎?他們就指著這個節骨眼動手,怎麼一夜之間都回來了?
段亦則在后頭暗自長舒一氣,幸好殿下神機妙算,提前召回鷹揚衛換上典衛的衣服出面鎮場,不然真要生大亂。
不過陳沖亦不急,爽朗笑道,“殿下別忘了,就算您的典衛能鎮住末將等一時,恐怕也鎮不住城北大營的數萬人馬罷?您還是好自為之,莫要做困獸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