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北朝遺民,而阿爹是中原武士,這兩人如果有交情,要麼是父親從塞外經玉門關來到中原,要麼是阿爹在塞外見過他。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你了解你們在中原的族人嗎,我父親有無可能是中原旁支?”
“不大了解。”塔蘭遺憾地扁扁嘴,“我只曉得他們更像漢人些,連姓氏都改了,一些姓斯,另一些姓……”
話未說完,一名身穿絳色斗篷的女人從南曲的方向過來,進入視野。
兩人立時收聲,伏低躲藏。
女人捂得嚴實,看不清面容,只曉得她身材臃腫,沿著坊墻根攏著兜帽,低頭快走,邊走邊東張西望,大約就是周興才所說的那位媽媽。
鴇母在北門與人接上頭,武飲冰稍稍露頭想看清對面接頭之人是誰,不巧正好被鴇母的大身盤子給擋住。
“那人是誰?”塔蘭經不住好奇。
“噓。”
生怕驚了獵物,武飲冰按住她的腦袋靜心觀察,那兩人似交談結束,對面的男人越過鴇母行出來,叉著腰四處望了望。
崔振中,果真是他。
違抗圣旨私自出宮,真有他的。武飲冰心底憤憤嘟囔著,見他們動身走了,招呼塔蘭一齊跟上。
一路穿街走巷,鴇母偏挑人少的地方七拐八繞,最后把人領進一間偏僻的院落。
院落狹小逼仄,里頭卻硬塞了輛馬車,馬兒的腦殼都頂住了院墻,正不耐地噴鼻跺腳。
“崔爺,您要的人就在這里了。”
武飲冰耳緣一動,只見崔振中撩開車簾,滿意的點點頭。
隨行小廝打賞了兩錠錢,媽媽眉開眼笑地掂了掂,隨后便喏喏離開了小院,哪知走出去不遠便被人一個手刀劈倒。
塔蘭得手,武飲冰趕緊上前,兜帽一掀,頓時一驚。
“魏媽媽?!”
怪不得方才聲音那麼耳熟,可轉念一想,武飲冰便發瘋般沖進方才的院落,可早已人去樓空,更加背脊發涼。
塔蘭匆匆趕來,“怎麼了?”
她反應過來,“是花楹,他們綁架的是花楹!”
塔蘭亦明白大事不妙,復踏出院落,兩人趕緊沿著車轍的方向追,恰巧在行出平康坊北門時趕到。
緊趕慢趕還是只見到個車屁股,眼下早已宵禁,他們就這樣輕易地出坊,看來是早有籌謀。武飲冰往腰間一摸,沒帶李誼的腰牌,出不了坊,喘著氣左右張望,忽然被頭頂的聲音叫住。
塔蘭蹲在墻頭上伸出手,“快,上來。”
著實沒辦法了,事不宜遲,她們只能冒著被金吾衛當街抓住的風險翻出坊墻,追蹤馬車而去。
馬車懸鈴叮咚,就這樣明目張膽地行駛在暮色里,不時有巡使馳馬經過,也熟視無睹。而她們卻只能像老鼠一般東躲西藏,逃避巡查,直至追進東市。
東市酉時后便休市,此后再在市內行走與犯禁無差。而這里的路顯然比外頭直來直去的坊街要復雜,車轍也更亂,走了兩曲,她們便跟丟了。
武飲冰在街心打轉,根本辨不清馬車離開的方向。
塔蘭提議要不她上房去看看,今晚月色明亮,如有車架在街面行走,居高臨下很容易發現。
可這樣也更容易暴露了。
崔振中能離開東宮,那太子也一定可以。她們尚且不知崔振中要把花楹帶到何處,是否要拿去獻給太子。而且上次宮城太子意欲用強沒得手,這次逮住機會定會變本加厲地折磨。
武飲冰越想越怕,心一橫道,“你上吧,我在下面找找,小心點。”
“好嘞。”
不愧是做公主貼身護衛的,塔蘭身手矯健,抬手勾住附近一戶屋檐便翻身上房。她攀上屋脊往下探視,冷不防跟對面望樓上打瞌睡的小吏對上眼。
屋頂上有個人,還是個胡人,小吏揉揉眼瞬間如臨大敵,睡意全無,抄起手邊的銅鑼一通猛捶。
“來人吶,有賊人!快來人吶!”
塔蘭一慌,腳下打滑差點跌下來。武飲冰扭頭一顧,武侯鋪的方向響起陣陣碎亂的腳步,一隊整裝武侯從街角冒頭,幾乎眨眼近前。
跑!
武侯在后面追,塔蘭從屋脊踏瓦奔逃,武飲冰亦腳下發飄拼命跑,兩人一上一下往前逃跑,這場面似曾相識。
“快,動作快!別讓他們跑了!”
鑼聲不斷在耳邊炸開,好似催命,二人往同一個方向太過矚目,只好分頭行動,以增加逃生幾率,尤其是塔蘭。
她是回紇公主的婢女,要是被官兵抓住,她的身份及其麻煩,借此給李月鹿扣個御下不嚴的帽子都是輕的,若因此被打成奸細,那回紇和大唐好不容易形成的和平局面就要被打破了。
可武侯馬上就要追上,武飲冰也沒時間后悔把她扯進來,抄起路邊的竹筐簸籮便往追兵身上砸,順便推翻所有手邊能夠著的東西,以阻礙他們行進。
漸漸地,屋瓦上的魅影消失不見了。
武飲冰心底咯噔,但愿她不是被捉住才好,可此刻更該當心的是她自己,因為另一隊金吾衛聽見動靜也趕來前后夾擊,她腳下一剎,立即調轉方向往側方。
“站住,再不站住就要放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