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誼不在長安,為了保命,她只能賭一把了。
她抹凈口角仰頭,竭力鎮定,“我與舒王殿下已有過肌膚之親,萬一我腹中懷了他的孩兒,殺了我便是一尸兩命。”
王皇后一聽當即氣血上頭暈厥,幸好被女史和李適扶住才不致跌落,看得李適更加來氣,“賤奴竟敢要挾?”
“民女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
李適怒不可遏,他聽出武飲冰言中心虛,揪住。
“萬一就是還不知道懷了未懷。就算有了也不重要,誼兒尚未娶親,殺了你誼兒還會再有孩子的,來人,給朕杖斃這個孽障!”
“且慢!”
李謙總算找到機遇出面干涉,趕緊從后面跑來,跪地稟報。
“父皇,兒臣剛剛收到線報,揚州缺糧動亂,二哥在揚州遭到刺殺,目前生死未卜。”
“什麼?!”
武飲冰扭頭望向身后,見到李謙一臉肅色,頓時如墜冰窟。她想去找他問個清楚明白,卻被禁軍壓得動彈不得。
王皇后聽言再次昏倒,直接被抬回寢宮。李適命太醫院好生照料,再次返回殿前時,態度緩和許多,顯然是皇后同他說了什麼。
李謙見他心軟,趁熱打鐵道,“父皇,若二哥有任何不測,她腹中的孩兒便是二哥唯一的后人,確實殺不得啊。”
顯然李適并不確信她的說辭。太醫令已被叫來診治皇后,他命竇文場再去一趟太醫院,“今日除了文醫令,還有誰當值?”
“回陛下,還有劉醫正。”
李適大手一揮,“去把他找來。這個賤婢敢打誑語,朕就將她處以極刑,以正朝綱。”
武飲冰心頭一哆嗦,認命地閉眼。是死是活,全看造化了。
很快劉醫正便到了,得到口諭后便替武飲冰搭脈看診,手指觸到她手腕時,武飲冰明顯感到對方抖得比她自己還厲害。
劉醫正偷偷瞄了李謙一眼,而后跪拜稟報,“回陛下,此女的確有孕。”
李適將信將疑,“哦?多久了?”
“兩月余。”
禁衛得令,松開了她。
她低伏在地,兩條胳膊酸痛得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她不敢相信地捂著自己的小腹,垂頭低喃,“我真的……有了?”一時不知是該開心還是失落。
她的性命暫時保住了,但李誼還生死不明。這孩子降臨得是時候,卻也不太是時候,難道他要一出世就沒了父親?
百官莫衷一是,王疏文領頭進言,“即便如此陛下也不能輕縱此女。”
李適也是這個意思,“將其暫押御史臺獄,派人照顧,待到生產之后,就地格殺。”
李謙總算揮下一腦門子汗。即便最后還是要死,但懷胎十月,至少還有運作的空間,只要能運作就還有轉機。
而他現下能做的,只有等,等李誼從揚州平安歸來。
*
同日,揚州。
寢居內刀光斬落,傳出一聲驚叫:
“啊——”
長刀應聲墜落,撞出一片金石火花,一支羽箭長嘯而來,沿著方才暗器穿過的縫隙刺入寢居,正中陳沖手腕,頓時鮮血淋漓。
“有埋伏,掩護,掩護!”
陳沖他們大叫著撤出寢居,而外頭更是劍雨如注,箭矢映著皎白的月光,下刀子般劈頭蓋臉而來,院中的鐵甲兵抽刀格擋,陸續不敵倒落。幸而幾名統領拆了門板略作隱蔽,只是中箭受傷,暫無性命之憂。
待府衙清洗干凈,舒王典衛才領著一眾玄甲兵士重新入駐,輕而易舉就捉拿了揚州叛將。
此時李誼才從不遠處的望樓上下來,而一同姍姍前來的還有散騎常侍李泌。
寢居內的戲唱罷,段亦和喬裝易容的阿誠從中走出,雙雙見禮。
沒想如此輕易的餌便誘使他們動手上鉤,李誼瞥了眼哀聲告饒的幾名將領,冷口冷面,“把他們和李逾一道,帶下去。”
“喏。”
揚州奸佞已除,州府重新整頓起來,尚有饑荒需要解決。李泌懸石已落向他拜道,“殿下運籌帷幄,老臣拜服。”
李誼以禮相待,“李相言重。多虧了李相從江南道帶來的兵馬和糧食,解我淮南燃眉之急,平定局勢。”
江南節度使楊炎是李泌的親信,今日事畢,他會盡力為李泌等人爭取在淮南道的利益,這是他們彼此之間的默契。
只是……
收拾出一間干凈的屋舍,李誼邀李泌進屋,可他路過院中凄景時的眼神,被李泌敏銳地捕捉。
落座看茶,李泌洞悉片刻,試探地問,“殿下在憐憫院中的那些無辜者?”
李誼收回目光,默默不語。
“覺著他們不該死?”
垂頭飲茶便是默認了。
李泌淺笑搖頭,“從前的殿下可不是這樣。自古以來哪有兵變不見血的?奉天之戰水淹七軍,殿下以妙計拯救我大唐百年根基,那時死傷者百倍不讓于今,也未見殿下這般多愁善感。”
或許是與武飲冰在一起的日子令他改變了些許,他眸光流轉,“螻蟻尚且偷生,我李誼的命是命,他們亦有妻兒父母,命亦是命。”
李泌捋須而思。他已年過七旬,一雙灰眸蒼老卻睿智。
他揮退了在場的侍人。
李泌稍稍湊近,刻意壓低說話的聲線,“殿下可否想過,有朝一日,萬人之上……”
李誼眼風銳利地一瞥,“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