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遠道而來,就此推卻也太掃興了。
張氏聽言也發愁道,“點心還是鮮食最好,等他返回花香都散了,就不好吃了。”
武飲冰回頭眺了眺花園深處,姨母一番盛情不好辜負,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張大敬瞄見張氏頭頂的發飾,驀然想到,“若用銀簪檢驗是不是也可以?”
“說的是啊。”張氏順手摸了摸自己頭頂,恰好武飲冰想起父親留下的銀簪也正插在發上。
吃了多次虧武飲冰也長記性了,借口推拒,“姨母發髻梳得精巧,就不要打散了,飲冰用自己的吧。”
她伸手摸到發間,拔下來,遞給花楹,花楹刻意避開方才張氏拿過的那枚,另拿一枚透花糍到盤中,用銀簪試了試。
二人一齊對著雪光驗看。
簪子年頭有些久了,本身就有些銹跡,不大光澤,試過點心之后,倒看不出什麼變化。
大約沒問題吧,畢竟她也是仵作,銀針變黑是什麼樣她還是能分辨的。
她把銀簪重新插回發間,“那侄女就多謝姨母了。也別我一人吃獨食,大家都用。”
“娘子客氣。”
眾人一手一個享用,皆無異樣,武飲冰見此也輕輕咬了一口,霍然皺眉——
一股熟悉的絞痛自上腹蔓延開,她咬唇強忍,遽然迫出一口黑血。
“五郎!”花楹嚇得趕緊用手帕接住,血迅速洇透手帕,“……不對,這點心有毒。來人吶!”
花楹張口呼叫,張氏也嚇了一跳。
“這這,這不可能啊……”張氏拉著張大敬慌了神,“我們都吃過了啊,怎麼可能只有她……”
武飲冰嘔血不住,腦中卻尚清醒。沒錯,張氏怎可能預知自己會吃哪一塊點心,提前下毒?然而還沒等她想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人就昏厥過去。
再醒來時她已躺在書房內,身邊圍了眾多侍奉的婢女,還有花楹。
“我的天爺,你終于醒了,嚇死奴家了。”
花楹握著她的手,不敢用力。方才懷民告知過,還是上次的土蜧蛇毒,不過此次武飲冰攝入微量,且發現及時,故而未有大礙。只是好不容易調養回來的身體又得喝好一陣湯藥,武飲冰的臉一下就垮了。
苦水泛上舌尖來,她咋了咋舌,掃視周遭,“張帥和姨母呢?”
“已經看管起來了。”
話音方落,李誼便從外間轉進來,花楹退后將床沿的位置讓給他。
他輕撫她額頭,心緒起伏不定,“感覺怎樣?”
“我……又中毒了?”她虛弱地問。
“方才我訊問過張氏了,也讓懷民去查那些吃食,且等一等。”
張氏坦言她就是照平日的做法制作糕點,她自己吃了都沒問題,李誼也沒想透這稀罕的毒怎有機會流入民間,難道他們是蕃人細作?還是說,是母后依舊不肯放過她……
一盞茶的工夫懷民便回來了,一道來的還有尚在王府的李謙。
“殿下,五郎再次中毒的原因小人已經查明了。”
他從袖中拿出一方布巾,正中躺著武飲冰方才束發用的簪子。
“食物本身并無異常,有毒的是這個。簪頭上沾了些陳年血跡,而血中有毒,又因表面長期與毒物接觸看不出變色,故而五郎未及時察覺。”
花楹倒吸口涼氣,“方才五郎就是用這支簪驗的毒,定是那時把毒物帶進透花糍里的。”
那麼張大敬與張家姨母應是清白的。
李誼從懷民手中取下銀簪翻閱。簪身似一把云刀寬厚,一端尖利,中段刻著“飲”字圖紋,正是武飲冰生父尹鶴卿的遺物。
“可你父親怎會留給你一支有毒的發簪?”李謙百思不得其解。
李誼苦思冥想亦無頭緒。
一籌莫展之際,榻上的武飲冰發話:“有沒有可能,父親其實并沒有想把簪子留給我呢……”
李誼望向她,“何解?”
起初看到簪身上的那個“飲”,她也以為父親是為了標明歸屬,才往東西上刻字,畢竟自己名中有這字,自然而然就認為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念想。可王皇后在牢中對此物反應強烈,她才得知此物是斯飲氏的傳家之物,字早在打造之初上面便有,她便不這麼想了。
如今看來這或許是錯的。
“阿爹當初將此物交予我時僅說,這是我生父的東西,而非我父親留給我的東西。阿爹讓我保管好它,也許還有別的意圖。”
受此點醒,李誼重新整理思路。
東西是武毅給的,而武毅又曾是尹鶴卿的近衛,一道參加了當年拖到隆冬臘月的大震關戰役,尹鶴卿不幸被屠,而武毅卻僥幸活下來。
那麼問題來了,將軍近衛是怎麼接觸到將軍的傳家物?還是說……
等一下……
今日是正月初三,武飲冰的生辰,臘月方過,恰似當年破關前夕,好像冥冥中在指引著什麼。
李誼叫來李謙,“把這個拿給那個蕃人看看。”
李謙低頭瞟見白布巾里的簪子,不知他意圖。不過李誼向來有自己的道理,李謙也沒多啰嗦便拿走找人,倏爾就返回,帶回一個意料之中的消息。
“二哥,那人說他見過這東西。”
果不其然,李誼的直覺還是準的。他猜到武毅當年也在大震關,或許隨同尹鶴卿參加過議和宴,隨即立刻起身跟李謙出去,驀地被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