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聰慧了,什麼都瞞不過。
他輕撫她柔軟的發。
武飲冰當真是他的福星,踏破鐵鞋也尋覓不得的物證竟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只是自古奪嫡之事九死一生,他不敢再經歷一次失去她的痛苦,想將她送離這即將腥風血雨的長安,遠離是非,如若失敗,至少她還有機會活下去。
“而今人證物證俱全,賄金這等錦上添花的東西有更好,沒有也不必再等了,時機不等人。”
她不愿離開,李誼苦勸。若她留下,自己無法徹底放開手腳跳入漩渦,只有安頓好她,他才好放手一搏。
“你在那邊等我,等長安事畢,我去接你。”
武飲冰想了一夜,終究還是聽從了李誼的安排。
聽說武飲冰要走,花楹主動請求跟隨照料,是日收拾好行囊,花楹扶她出門。
“麻煩你了。”武飲冰抱歉道。
“五郎這話就生分了。”花楹柔聲道,“你幫奴家尋到殺父仇人,奴家無以為報。左右在長安無所事事,不如來跟你作伴,反正你現下身體還弱,需人照顧。”
天際泛白,夜幕還未退盡,兩人自王府正門出去,李誼已著人套好馬車,在外面等。
此番隨行的除了花楹,還有懷民和張家長輩,縱使如此李誼還不放心,又撥了一名鷹揚衛的人跟隨保護。她病體初愈,穿得格外厚,李誼隔著斗篷擁住她,像擁住一只毛茸茸的小貍奴。
“去了那邊要好好吃飯,好好養病,聽見了麼。”
她乖順地點頭,“殿下會給我寫信麼?”
“當然。”李誼攬著她的腰,捏捏她總算有些手感的臉蛋,“收到記得回我。”
她笑靨如花,琥珀色的瞳眸在云鬢花顏見分外晶亮,“那殿下可得小心送信,免得小五的模仿被壞人模仿偷換了去。”
李誼強壓下唇邊的笑意,“你的字,旁人恐怕模仿不來。”
“喂!”她撅著嘴,抹去他肩頭殘雪,替他攏了攏狐裘,“殿下在長安保重,馬上開春了,緩些減衣,莫貪涼。”
恢復女兒身的武飲冰總算可以卸下一身偽裝,以女兒家之態偎著他,試圖也給他一點點力量。
經歷這一劫,她似乎懂事了許多。
昨夜她想通了。除了她父親,李誼的父親也一道死在那場陰謀里,他亦不好受,卻還要強撐著一切去做他的未竟之事,她不能拖后腿。
“我走了。”
李誼順手拾起她垂在腰間的鷹揚玉佩,囑咐她千萬帶好。武飲冰戀戀不舍,李誼亦如何舍得,垂下頭輕輕含住她的唇,傾訴最后衷腸。
馬車轔轔而動,武飲冰從軒窗探出頭揮手。李誼只身眺望,望著她向著初陽升起的方向遠離,逐漸融進了耀眼晨光里。
二月初,南邊雪化,路上行人漸眾,馬車在熙攘的人群中緩行趨近商州,于城門前落車。
隨行護衛的鷹揚衛和張姨母下車,將過所交予守城的官差查驗。李誼有意把武飲冰藏在商州城,故給他們準備的是一份偽飾過的過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城門守閱畢,朝馬車挑了一眼,“車上都有誰?”
張氏恭敬地答,“回官爺,除了民婦,還有民婦的外甥女,以及外甥女的從人。這次出城就是去接她來商州養病的。”
“養病?”城門守再次掃了眼過所,“你外甥女從長安來的?”
“是了。外甥女體弱,長安哪是養病的地方,還是咱們商州地氣旺,民婦瞧這城里的迎春花都要開了呢。”
城門守掀開車簾看了看,又繞著馬車例行走了一圈,沒發現異常,便在過所上批了一個“聽”字,順利放行。
車緩緩駛進城中。
出了年關,街面熱鬧非凡,到處充滿煙火氣。武飲冰輕啟窗簾,探望這座可以被稱作半個家鄉的城,想象著母親曾在這里出生、長大,驀然多了幾分親近感。
“父親和母親也是在這里相識的嗎?”她忽問。
張氏笑答,“是啊。爹爹,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在城中開了家食肆,你爹當年是個校尉,駐守在商州,常與手下來我家飲酒吃飯,一來二去的阿瑾就和他好上了。”
武飲冰望著窗外,心中涌動無限感慨。
“說起來,當初你外祖不看好這門親事,覺得你爹一個大頭兵混不出名堂,可是阿瑾非要嫁,你外祖拗不過便同意了,沒想到你爹竟能一路做到京城大官去……”
張氏絮絮訴說他們二人的往事,武飲冰一面聆聽,一面努力回想母親的樣貌,但她那時實在太幼小,對此毫無記憶。
“我娘……長什麼樣?好看嗎?”
她問道。
“當然好看!你娘是十里八鄉最好看的沽酒娘,不然哪能生出你這麼俊的閨女。不過你終歸還是更像你爹多些,尤其是這雙眼。”
說話之間,馬車停穩。花楹扶著武飲冰下車,映入眼的是一間不大不小的食肆。
“玉瑾軒。”
武飲冰默念食肆的名字。張氏解釋道當年外祖父沒有兒子,便以兩個女兒的名字命名。
花楹望著牌匾笑,“跟你阿爹的飲冰坊一樣。”
店里還有客人,張氏領著她們往里走,囑咐小心臺階,“你外祖過世后,玉瑾軒就交給我和我男人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