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武飲冰垂眸搖頭,“不用麻煩姨母了,我打算過一陣就走。”
“走?”張氏夫婦對視一眼,見對面幾人也是頭一次聽聞,目光齊齊聚焦在她身上,“去哪?回長安嗎?”
“我不回長安了。至于去哪……”武飲冰想了想,“往南吧,洛陽,揚州,走到哪算哪。入影和懷民你們若愿意跟便跟,不愿便回長安稟報殿下,隨你們。”
懷民堅定,若她要走他便走,而入影一時緘默。
“那怎行?”張氏哪舍得再分別,當即拉著她的手,“要不咱們不走了,就留在商州,姨母好不容易才將你找回來……”
她拍了拍張氏的手背,疏遠地退出手來,“我心意已決,姨母莫要再勸了。”
花楹也覺得這個決定太過輕率,摟著她小聲道,“你想好了?”
她悶聲,“嗯。”
花楹也算目睹他們歷經各種阻撓,真心換真心,不斷靠近真相,只怕她現在賭氣將來后悔,“你當真舍得他嗎?”
商州地氣暖,早已化雪,枝椏迎著月光吐綠。武飲冰深深提了一口氣,望向窗外隱于月色的重山。
“我沒有賭氣。”她笑了笑,“沒有我,他也終會有功臣忠將,會有萬里河山,會在那里一番作為。”
她低下眼眸,望著湯碗中映出的自己。
“恕我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在這煙火人間中見證他大展宏圖、復興盛世可以,卻無法與他人共享心之所愛,也過不來深宮中一眼望到頭的日子。就是……”
花楹心疼地摸摸她,“就是什麼?”
她收斂了半天,才扯出一張苦笑的臉,“就是,殿下那麼好的一副身子,便宜那個女人了。”
花楹看在眼中,疼在心里,這心里得苦成什麼樣,才能笑著說出這樣的話。
的確,她是屬于凡塵人間的,有煙火氣的姑娘。
既然她都這麼說,花楹也無話可勸了。
張姨父審時度勢,目光在眾人中間轉了幾個來回,見大家都郁郁寡歡的,提議舉飲一杯。
他將酒倒入六只瓷杯,分發下來。
“人麼,總是要向前看的。小五留下也好,離開也罷,咱們先飲了這杯再說。”
眾人各自嘆息,整頓心緒,端起瓷杯。
武飲冰知曉自己近日作怪得有些過分,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事而掃大家的興,也拿起杯來。
“飲勝!”
“飲勝!”
眾人舉杯相敬。
武飲冰望著一杯濁酒,牽了牽嘴角。但愿此杯能忘卻前塵,就好了。
杯盞湊近,入影只抿了一口入喉,習武之身便敏銳地感到內息不大對,可其他人已經飲下來不及阻止,他只按下了離得最近的武飲冰。
此迷魂湯著實厲害,連懷民都未查出來,其余三人尚未來及反應便撲倒在桌邊,入影立即抽刀將人護在身后。
張姨父終于露出狐貍尾巴,故作不解,“你們怎麼不飲?這可是小人珍藏多年的三勒漿,別處可飲不到。”
入影晃了晃腦袋,不與他廢話,“是誰指使你的?”
他見事未成,摔杯為號,四周院墻立刻有人攀上翻入,試圖將他們捉住。
很明顯,這些人就是沖著武飲冰來的。可令入影不解的是,藏在小院附近的暗衛哪去了?
“走!”
夜幕垂下,顧不上細想這許多,入影立刻拉著武飲冰往屋檐上飛,踩磚踏瓦試圖從屋頂逃脫包圍。
“別讓他們跑了!”
寧靜的街巷驟然蠕動起來,密匝匝的人頭從四面八方攢動圍攏,前仆后繼地飛上屋頂追擊。
入影在手心劃了一道,用疼痛來保持清醒,一邊抽刀砍殺,一邊推著武飲冰往后撤。
突然一名追兵竄上屋脊,從背后偷襲,刀鋒直沖她脖頸,入影耳緣一動反手斬下對方胳膊,刀鋒一偏,堪堪擦過頭皮削下幾縷青絲。
襲擊的人從屋頂滾落,武飲冰驚悚地后退。
入影邊殺邊納罕,這上元節早過了,商州的武侯懶散慣了麼,明明是宵禁時分,這邊都砍出火星子來了,他們人呢?
追來的人越來越多,僅靠他一人拼殺不是辦法,遂高聲喚武飲冰。
“還能堅持嗎?”
武飲冰咬咬牙,“能。”
入影且戰且退,抓住追捕之人西北隅的空當一躍而下,順著墻根一路奔逃,沿途能躲便躲,躲不掉的就跟對方拼殺,硬是殺出一條血路,拉著武飲冰藏進附近空置的民居中。
明晃晃的火把在門扉外來回穿梭,兩人喘著粗氣,緊貼著柴扉,聽見追捕者議論他們可能逃去哪里,雙雙屏住呼吸,生怕暴露行蹤。
入影渾身浴血,透過門縫觀察,這些追捕者打扮統一,一身布衣短褐完全看不出是什麼人。
武飲冰伸肘擦了擦垂到下巴上的冷汗,她傷后體力和力氣都大不如前,加上膝蓋瘀腫比常人消散得更慢,更加拖慢了他們撤退的速度。
“這麼逃不是辦法,我等會在院子里找個地方藏起來。”她提議。
他斷然否決,“不行,這里太危險了,殿下吩咐過,卑職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武飲冰一怔,又聽到這個令她心神不寧的稱呼。
她搖搖頭,“我跑不動了,在拖下去咱們都得沒命。
你不是說城中還有你們的人麼,你去搬救兵,先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