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屑罵,紀廉似乎并不生氣,“五姑娘此言差矣。良禽擇木而棲,老奴雖身份低賤,可宮中誰才是陛下的正統血脈,老奴還是分得清楚的。”
“那個草包,也配稱良木?”
“你……”紀廉指著她,“老奴勸娘子莫要負隅頑抗,早些束手就擒,免得大家都麻煩。”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冷道,“要人沒有要命一條,動手便是,何須在此聒噪。”
“會動手的,但現在為時過早,你可是一步妙棋。”他陰森森地道。
果然如皇后娘娘所料,這個小丫頭雖然曉得他是從宮中派下的,卻不知他是皇后指來的人,李誼也未告訴她。
紀廉一面心中拜服娘娘技高一籌,一面朝身后揮了揮手,“再不束手就擒,他們就會沒命。”
花楹、懷民和張氏都被推了出來。他們嘴里塞了布,被繩子結實地捆成一串,像草繩上無力掙扎的螞蚱。
“楹娘懷民!”還有姨母,他們嗚嗚著沖她搖頭掙扎,武飲冰一下便怒了,轉臉對躲在紀廉身后的那個肥頭胖子呵道,“她是你妻,你竟如此對她!”
男人畏畏縮縮躲在紀廉身后,不敢看她。
紀廉懶洋洋地捅捅耳朵眼,“動手。”
“慢!”可惜武飲冰呼慢的聲音還是遲了一彈指,武侯抓住最邊上的懷民便一刀捅了對穿,鮮血瞬間濡濕他口中的棉布。
“懷民!!”
武飲冰動了兩步,卻被武侯的槍尖逼回原處。
她眼睜睜看著懷民無力墜地,瞬間其余二人也被帶倒,嚇得魂飛魄散,嗚咽得更加驚恐。沒想到他下手這般決絕!
“下一個!”
“我跟你走!”她尖叫著棄掉手中的利器。
懷民已經沒了,她忍得聲音都發顫,“我跟你走,不要傷害她們。”
紀廉和緩笑笑,竟顯出幾分慈愛,“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聽勸。老奴早就說過,早些就范,不要給人添麻煩。”
花楹和姨母抽泣著晃頭,分明是不忍,可武飲冰不能再看著其他人因為她受害,只得任由武侯們將她綁縛,塞住嘴。
紀廉見目的已達到,著人丟給張姨父一吊錢,他三叩九拜地接住。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賞賜。”他將錢揣進懷中,望向地上剩余的人支支吾吾,“大人,咱們此前說好事成之后不傷吾妻的,現在是不是能……把她把給放了?”
張氏瞪得目眥出血,恨不得刀了這個殺千刀的。
哪知身邊的武侯手起刀落,直接將張姨父也斬了,熱血噴濺了兩個女人一身。
猶是這個男人此前害了他們,紀廉這般頻繁殺人還是駭得武飲冰不敢置信,卻掙動著罵喊不出聲。
紀廉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又輕飄飄地轉身吩咐,“回長安的車怕是坐不下這麼多人,沒用的都了結了罷。”
武侯們押著武飲冰隨紀廉上車,她不斷掙扎著往后看,只見刀光映出一輪鋒利的弦月——
“唔唔!”
后頸遭到重擊,她沒能看到她們最后一眼,便昏死過去。
*
二月長安,甘露殿。
寢宮外迎春開得爛漫,春荔攙著王疏蘊靠在窗邊賞景,端給她一杯溫熱的棗茶,“娘娘,紀大人來了。”
“宣。”
紀廉踏進來,瞥了一眼榻上昏睡的陛下,恭順地朝皇后揖拜。
“老奴拜見娘娘。”
王疏蘊拂拂茶水,懶懶睇了一眼他身后昏睡的武飲冰,此時人已被換上一身輕薄的紗麗,不禁艷唇微微一彎。
“事情都辦妥了?”
紀廉答道,“依娘娘的吩咐,都辦妥了,那幾人的死狀也都讓她瞧見了。”
“很好,這樣才能在她心中種下仇恨的種子。”王疏蘊起身朝她步近,于她身前站定,丟下一把匕首,“把她給我丟進東宮那個折磨人的地牢里頭去,順便告訴太子,中丞大人給他備了一份大禮。”
“喏,老奴這就去辦。”
紀廉帶著人退下。
做完這一切,王疏蘊心中竟有種久違的快感。她走近榻沿坐下,換下舊的布巾,賢淑地揉了一塊新的,擰干,再輕輕放在李適滾燙的額頭上。
春荔不解,“娘娘,您若想殺那獠奴,何須這般勞神,交給奴婢便可。”
“你見過人被逼上絕路時,會爆發出多驚人的能力麼。"
王疏蘊輕笑笑。
“誼兒的帝位必須來得名正言順,絕不能因弒君篡位臟了手。反正太子死了她也決計走不出那間地牢,不如死前幫忙把臟活干了。”
春荔明了,不再多話。
“今日可是誼兒大喜的日子。”待春荔端走水盆,她故作憐惜地捧起他蒼老的臉,溫柔間帶著邪肆,“親愛的陛下,如今擋著誼兒稱帝之路的人就剩您的嫡長子一位了,別急,他很快就會下去陪您。”
初春的長安萬物復蘇,空氣中飄溢著化雪后新草地的泥土氣息。
申時二刻,鎖鑰擰轉,因皇家盛事而臨時封閉的開遠門巍峨洞開。
舒王妃的車駕被早已候在城門前的百姓呼和著,簇擁著,緩緩入城。
圣人病重,長安城許久沒有好事發生了,百姓就指這這場兩個家族的盛大聯姻為這個死氣沉沉的王朝沖沖喜氣,臨街屋舍紛紛點起繁燈如星海。
沿路,販夫夫走卒挑著米面、負著炭筐,各色商隊牽著駱駝往路邊小心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