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完茶,遇辭放下了茶壺,抬頭看過去時,才發現傅則奕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意識到他是在看她頭上的發簪后,抬手摸了摸,正欲問他,卻忽然見他收回了視線,而后兩指并攏,在茶案上輕輕點了三下。
嘴邊的問詢驟然頓住。
兩指,三下。
平輩禮。
上次回茶禮時,他的中指是回勾的,并不標準。
而這次無需忖度,就能看出,他的的確確回了個標準的平輩禮。
遇辭愣怔了許久,直至他輕觸在茶案上的指尖緩緩撤回,她才驟然回過神,動了動唇,正欲開口,珅伯已經取了餐回來了。
一碗熱騰騰的糖粥放在木案上,輕輕擱于桌面,小碟里還放了塊桂花糕,珅伯連忙笑著道:“老太太吩咐去買的,特意給你留了一塊。”
遇辭抿了抿唇,將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抬眸看了傅則奕一眼,低低應了聲:“好。”
珅伯站在身后笑瞇瞇地看遇辭拿起調羹,才將視線從碗上挪開,淺淺掠過她的發間時,目光倏地頓住。
仔細確認了幾遍后,神色滯怔了少頃,才抬首看向坐于石桌對面的傅則奕。
他正低眸品茗,并未察覺。
珅伯一副從什麼驚天大秘密中抽身的神情,來回將兩人看了好幾遍。
粥有些燙,遇辭吃得比較慢,最后桂花糕吃完,她就徹底飽了。
放下餐具,回頭看了眼身后的珅伯,卻發現他老人家好像在神游太虛。
偏了偏頭,叫了他一聲:“珅伯!”
這一聲將傅則奕的注意也吸引了過來。
珅伯驟然從神游中退出來,來回看了二人一眼,連忙應:“哎哎哎!”
而后低頭看了眼已經空了的碗碟,“我拿走,這就拿走。”說著,就端起木案,有些匆忙地走了。
那速度像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去辦。
遇辭還未反應過來,珅伯就已不見了蹤影。
她沒忍住笑了起來,“珅伯今日怎麼怪怪的。”
傅則奕偏眸看了眼她發間的玉簪,而后緩緩將視線移至她眼眸,看向她瑩潤明亮的眼眸,低低應:“嗯。”
*
老太太回來時,傅則奕與遇辭剛從南園往前庭走。
今日天氣不佳,天色灰蒙烏青,明日大抵是又要落雨。
遇海城夫妻倆來得早,想著是一家人,就沒讓人去通知傅則奕出來迎。
這會兒喬月影正陪老太太坐在小涼亭里吃茶說話。
老太太剛從廟里回來,手上還握著串紅瑪瑙的手持,兩人正聊著遇辭前段時間抄經文的事兒,就瞧見水岸那頭走來兩抹身影。
假山石造景,小石橋下曲水潺潺流過,樹木掩映著各式翹檐廊亭。
二人從薄霧飄渺的池邊畫廊走出來,遇辭一襲雅淡的旗袍,溫婉秀氣,襯得身旁一身深色正裝的人墨氣又溫潤。
這麼一看倒像是無意闖入了幅水墨丹青渲染的畫中。
喬月影的視線往那邊瞧了半晌,回眸看了看身旁的傅老太太。
老太太轉了轉手中的手持,收回視線,端起茶盞,喝了口茶。
那頭,遇辭與傅則奕已走入了暖廊,瞧不見了蹤影。
喬月影垂眸淺淺勾了勾唇角,也端起杯盞喝茶。
*
從暖廊走出來時,遇辭才看見坐在不遠處小涼亭里的老太太與喬月影。
滿臉笑意地撇下傅則奕,小跑了過去,叫了聲:“祖奶奶,二嬸!”
兩人應了聲。
喬月影笑著拉過她的手,語氣嗔怪,“姑娘家家的,穿了裙子,要慢走慢行,跟小兔子似的。”
遇辭“嘿嘿”笑了了兩聲。
傅則奕也在這時走近,跟著喚了聲:“奶奶,二嫂。”
喬月影笑著點了點頭,眼神細細將他打量了一遍才道:“你二哥在前庭,今日一些遇家的遠親也來了,他在招待。”
傅則奕應了聲:“好。”
而后看了眼已在喬月影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的遇辭,稍作停頓,還是從小涼亭走了出去。
喬月影也跟著瞧了眼身邊已經主動承接起茶壺,為她與老太太添茶的人,而后低眸彎了彎唇。
那頭,秦姨也站在回廊里叫了老太太一聲。
于是老太太便也放下了茶盞,站起了身,對著喬月影道了句:“那就讓小辭先陪你坐坐。”
喬月影連忙道:“行,您去。”
送走了老太太,嬸侄二人才又坐下。
遇辭端起公道杯,又為喬月影添了茶,問:“遇曉今日沒回來嗎?”
喬月影端起茶盞,“沒有,今天有模擬考試,回不來。”
“哦。”她應了聲,端過一旁裝著堅果的小盤子,拿過開殼器,開始開殼。
喬月影瞧了面前人專注的神態半晌,忽然低低叫了她一聲:“小辭。”
遇辭抬眸看來,“嗯?”
神色帶著點茫然。
喬月影頓了片刻,似是在思忖用詞,接著才問:“現在有喜歡的男孩子沒有?”
遇辭被問得愣了一瞬,手上剝殼的動作也頓了一下。
須臾才垂下眸子,繼續剝手里的堅果,聲音很輕地回:“沒有。”
姑娘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輕緩撲閃,白皙的臉頰透著點粉。
喬月影復又問了遍:“真沒有?”
遇辭微茫然,抬眸看來,“二嬸,你今日怎麼總是問這個問題?”
喬月影頓了頓,看了眼小丫頭眼底白茫茫一片,倒不像是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