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瞧了眼,緩緩合上了相冊,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秦姨,眼底含了笑意,不答反問:“則奕在你心里頭,是什麼樣的性子?”
秦姨面露疑惑,但還是一一答:“溫和,知禮懂分寸,心思細。”
話音剛落,秦姨擰著的眉頭驟然松開,復又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笑著瞧了她一眼,撐著腿站了起來,朝臥榻走去。
秦姨愣怔了幾秒,也倏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緊著跟上去。
*
遇辭從芝壽閣出來時才發現外面下雨了。
雨勢不大,細細密密地從天幕墜下來,院內燈火依舊明晃晃地亮著。
她抬頭瞧了瞧天,躊躇了半晌還是從木梯走了下去。
裕園內的回廊大多都是連著的,順著走也是能到南園的,只是要費點時間。
芝壽閣的木梯下是一截封閉的暖廊,沿途的高腳花架上放了好些盆景,有風從梅花漏窗吹進來,刮著廊內的宮燈搖搖晃晃。
遇辭信步往前走,將要拐出暖廊時,忽然迎面踏進來一抹身影。
她愣了一下,腳步也停了下來。
傅則奕執一把黑傘,從小庭內順著臺階走了上來。
瞧見她也是微微一愣。
“小——”遇辭下意識想喚他,可話至嘴邊卻沒喚出口,生生卡了一下,而后才道:“你來晚了,祖奶奶已經睡下了。”
傅則奕瞧了她半刻,低低應了聲:“嗯。”隨后又道:“下雨了,我是來接你的。”
遇辭微微一怔。
他站在暖廊與外庭交界處,檐上宮燈光影晃動,照得他眉眼柔和異常。
影子隨著點點飄進來的雨絲落在她腳邊,目光卻是靜靜看著她。
他的眼眸實在是太過深邃,像是一片靜謐的海,神秘幽靜,惹人下墜。
遇辭抿唇默了片刻,有些慌亂地移開了視線,垂眸低低應了聲:“哦。”
傅則奕看了眼她低垂下輕輕顫動的眼睫,復又抬眸看了眼還插在她發間的簪子,低聲道:“走吧。”
遇辭點頭應:“好。”
*
落了雨的園子,濕漉漉的,花木、青石板路都升騰起一股氤氳的濕氣。
一路下來,除了雨打草木聲,還有宮燈被風吹得輕輕撞擊廊柱的聲響。
撐同一把傘,兩人距離有些近,但今天卻安靜得出奇。
傅則奕素來少言,遇辭竟也跟著不說話,要是往日,她應該早就嘰嘰喳喳同他講各種趣聞了。
其實剛剛祖奶奶并沒有同她說簪子的意義,但從傅則奕母親頭上看見,她也能猜出七八分。
想起昨晚他同她說的婚約,她也大抵明白,或許他只是——為他犧牲了一下自己。
想到這,她低垂的眼睛微微顫了顫,又想起剛剛在祖奶奶那邊看到的相冊,忽然感覺心里翻騰起一股酸澀。
恰好此時已走入了南園,到住月閣下時傅則奕停下了步子,低聲提醒:“到了。”
遇辭聞聲愣怔一下,抬眸看了看眼前的閣樓小梯,趕忙應了聲:“好。”
而后抬腳踏上了木梯的臺階,站在那回首看了他一眼。
傅則奕舉著傘站在木梯的廊檐外,微微仰首看著她,眉眼深邃潤亮,“上去吧。”
自她住進裕園開始,他就沒踏上過住月閣一步,分寸與禮節他向來把握得十分得當。
遇辭抿唇默了片刻,才收回視線,回身往樓上攀去。
紅木梯,踩在腳底“噔噔”作響。
小梯蜿蜒,拐過一個平臺,遇辭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視野里。
傅則奕又在樓下站了會兒,直到聽見小閣上的回廊傳來腳步聲,才轉了身。
遇辭順著回廊往房間走去。
從木梯上來依次是她的舞房、琴房,最后才是臥房。
走過舞房,路過琴房時她的腳步頓了頓,偏頭看了眼支開的支摘窗。
她幼時跟著母親學古箏與古琴,后來又學了些西洋樂器,每樣說不得精通,但基本都能上手。
但好些基本后來她因學業緣故都沒再學了,加上家里也沒地方擱置那麼多的樂器,最后只撿了一兩樣堅持了下來,直到搬進裕園,在她還沒住進來之前,她的琴房就布置好了。
從小到大,所有她只要會的樂器,這里都備了一份。
她在琴房外站了片刻,而后忽地轉身往回跑了一截。
傅則奕剛從住月閣下的小石橋上走下去,就忽然聽身后傳來一聲:“小叔!”
他停下腳步,回首看去。
雨還在下,細密的映在晃暈的燈影下,閣樓對外開放式的回廊圍欄前站了抹身影。
宮燈在她頭頂搖晃,眼眸亮閃閃地看著他,她說:“要來聽我彈琴嗎?”
夜色濃沉,和風兼著細雨,傅則奕執傘于燈火闌珊處靜立,須臾低低應了聲:“好。”
遇辭靜靜看向他,而后也漾開嘴角笑了起來。
……
引著傅則奕進了琴房,遇辭小跑過去揭開了琴架上遮著的防塵套,她回來之后還沒碰過這些。
而后轉頭看向剛剛邁進門檻的人,他的神態似是有些猶豫。
遇辭頓了頓,環視了一圈室內,道了聲:“回來后琴房我還沒用過。”
意思是這里不是她的私人空間。
傅則奕聽出來了了,緩緩垂眸看了眼琴架上已被她掀開防塵罩的古箏,低低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