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旻見狀頓了一下,會意地背過了身。
遇辭抿了抿唇,又看了傅則奕一眼。
他頓了一下,似是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正欲也轉過身去,面前的姑娘已經微微俯身,將腳上的鞋脫了。
車子底盤微高,她的腳觸不到地,翹著白皙圓潤的腳趾在半空晃了晃,才轉身去鞋盒里拿鞋子。
完全就是個小姑娘的習性。
傅則奕看了眼她在半空晃動著的腳,也跟著微微彎了彎唇。
*
換好鞋,沈旻在車里等,傅則奕和遇辭去蘭亭。
今日微雨,倒是不太符合《蘭亭序》里的“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但一路走來還是看見三三兩兩的人背著各式古樂器也往那邊去。
看樣子應該是個琴社在這邊練琴。
遇辭看了眼他們背著的樂器,笑著說了聲:“早知道,我也把我的琴帶過來的。”
傅則奕偏頭看過來,知曉她是隨口一說,但還是開口問:“那我讓沈旻回去取?”
遇辭趕忙搖了搖頭,“我隨口說的,沈助理會在心里譴責我的!”
從玉珩山回裕園,再回來,那可是一段漫長的路程。
傅則奕彎唇笑了聲,轉過頭,繼續與她并肩往前走。
雨天行路要多注意些,兩人便走得有些慢,不多會兒原本在他們身后的幾個行人都超了過去。
恰逢一對前來觀景的情侶牽著手從身旁走過,兩人還在小聲地聊著天。
遇辭偏頭看了眼,而后又轉過頭來看了她和傅則奕一眼。
好像——人家那個才像戀愛。
但轉念一想,她好想也沒辦法想象傅則奕變成普通男生戀愛時的樣子。
想到這,她又悄悄抬眸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不搭,那就和他太不搭了。
努了努嘴,收回了視線,垂下眸子,看腳下的路。
那對情侶嘰嘰喳喳地超過了他們,傅則奕也往那邊掃了眼,而后微微偏頭看向身邊低頭看路的遇辭。
今日出門她化了淡妝的,氣色明亮鮮活。
其實她不施粉黛也很漂亮。
傅則奕如是想。
頓了片刻,看了眼她低垂著的眼睫,緩緩揚了揚唇,將傘換至另一只手上。
遇辭走路喜歡在心里默數步子,就在她腳小小蹦一下,踏上下一塊青石板時,挨著傅則奕那一側的手忽然觸碰到一陣溫熱。
她愣了一下,扭頭看過去。
他的手掌從她的腕側繞過來,輕輕包裹住了她的手。
她又是一愣,猛然抬頭看向他。
他不知何時將舉在他倆中間的傘換到了另一只手上,有些雨絲打到了她的胳膊上。
竹影搖曳,雨水落在葉子上簌簌作響,他低垂著眉眼,溫潤又柔和,看了眼她淋到雨的手臂,“這樣你要淋到雨了,等一下再牽你,好不好?”
遇辭驟然愣了愣,而后怔怔地點了點頭。
傅則奕看著她笑了聲,將她的手帶至他臂彎處,語氣里帶了些玩笑意味,“那就委屈你先挽著我了。”
遇辭抿了抿唇,忽然感覺臉頰一陣微燙,小聲嘀咕:“不委屈。”
傅則奕聽見了,微微彎了彎唇。
*
蘭亭真的就是座翹角涼亭,亭前的檀木小匾上金粉書的“蘭亭”二字,字跡大抵也有致敬王羲之之意,“蘭”字使用行草寫的,“亭”字是用行楷寫的。
他們去時,亭里只站了三兩來看景的游客。
先前遇到的琴社,都聚集去了游廊下冊的另一個小亭子里。
應是不想妨礙旁的游人前來參觀蘭亭。
兩座亭子距離不遠,那邊的樂聲隱隱傳來,合奏版的《高山流水》。
踏進亭中,傅則奕站在亭邊收傘,遇辭往里走去。
蘭亭周邊是竹林,卻有一面的空曠的,能俯瞰山景,群山連綿,遠黛盡染,巍峨又肅穆。
觀山的確能讓人有種心曠神怡與渺小感。
傅則奕從后方來,站在她身后,低聲問她:“在想什麼?”
她頓了頓,看了遠處的群山一眼,而后轉頭看向游廊下亭子里的琴社,開口道:“那邊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說完又指了指遠處的山脈,“這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傅則奕微頓,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連綿的山脈,而后又看向她,“遇辭,這是悲觀的人生態度。”
遇辭聞言頓了一下,而后忽地笑了起來。
他大抵是以為她觸景生情,哀人生須臾了。
她垂眸看了眼垂在身側,沒拿傘的那只手,抿了抿唇,伸手去握住他的指尖,而后抬頭看他,“所以,在‘老之將至’之前,更要珍惜所以可以做自己的機會啦,渺小的蜉蝣,也有屬于它的一生,獨一無二的一生。”
傅則奕頓了頓,目光定定看向面前仰著臉,眸光亮閃閃地看著他的人,而后微微彎唇笑了起來,很柔很柔地應了聲。
而后視線又在她臉上停駐片刻,緩緩傾身,在她額頭落下很輕柔的一吻。
“那也是一個很珍貴,很可愛的小蜉蝣。”
遇辭忽地狠狠一怔,背脊下意識僵直,額頭似是被烙了一下,滾燙又灼熱。
從蘭亭離開后,遇辭再次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與傅則奕碰面,他好像忽然又忙了起來,也或許,他其實從來就沒清閑過,那天陪她去蘭亭也是盡力抽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