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馮姝徹底脫了力,怎麼也站不起來,沉默半晌后,才顫著聲音道:“你……你再……再說一遍,阿衍……衍他……他怎麼了?”
如此失態的馮姝是段珪不曾見過的。“啟稟皇后娘娘,四少爺于兩月前在押送箭簇途中不幸罹難了。”說完,段珪便重重叩首下去,就連他也知道這姐弟二人感情深厚,馮衍如今尸骨無存,任誰都難以接受。
“兩個月前?”馮姝神情恍惚地道:“那為何現在才來報我?”
“四少爺是被突如其來的山洪帶走的,陛下怕您受不了,才一直壓著不讓說。可明日四少爺出殯,您同他手足情深,總要去送四少爺最后一程的。”段珪硬著頭皮道。
“山洪?”馮姝鼓起最后的勇氣問道:“那阿衍的尸首找到了嗎?”
這一問,段珪實在是不敢答,而他的猶豫,已然讓馮姝猜到了答案。“所以明日只是他的衣冠而已了?”
“請娘娘節哀!”段珪只得再次叩首下去。“陛下感念四公子為國捐軀,已追封他為嘉應縣伯,其夫人為嘉應郡君了。”
再高的追封又能如何呢?她只想讓阿衍好好活著。馮姝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可即便如此,她就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這樣悄無聲息地痛哭,讓旁觀之人都忍不住落淚。
“小姐!小姐!您別這樣。”最終是忍冬看不下去,哭著勸道。
“忍冬,去收拾東西,咱們這就回去。”良久之后,馮姝才有氣無力地道。
以馮姝今時今日的身份,馮家上下無論何人離世,她都無需身著喪服。但為著手足之情,馮姝還是換過素服,才動身的。
臨行前,段珪在她身邊誠惶誠恐地道:“陛下說了,娘娘若是愿意,可在馮府小住幾日再回來。
這幾日四殿下養在甘露殿,請娘娘盡管放心。”
即便心痛到麻木,馮姝仍守著禮數。“有勞段總管代我謝陛下恩典,等我從馮府回來后,再去向陛下謝恩。”
“娘娘去吧,這個時候咱們不講究這些。”最后,段珪目送馮姝離開。
終究是回府奔喪去的,所以馮姝未用皇后儀仗出行,但四駕的馬車就足以彰顯她的身份,當她在馮府門前下車時,馮家上下早已恭迎在此。
依稀記得上次回府時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再也沒有阿衍了。念及此處,馮姝竟當眾落下淚來。
見她如此,榮國夫人也泣不成聲道:“請娘娘節哀。”
“母親也要保重。”馮姝強壓下悲痛道。
直至來到靈堂,馮姝那最后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破滅,是的,阿衍真的不在了。
上香拜謁過后,馮姝才來到婁婉如面前,看著因為傷心而形容枯槁的她。馮姝原本想好的安慰之辭,再也說不出口了。
然而婁婉如明白她的心意,強壓下悲痛道:“妾代夫君叩謝皇后娘娘恩典。”說著就要跪地謝恩。
馮姝見狀忙上前攔住她,二人的手剛握到一處,婁婉如再也支持不住,撲到馮姝懷里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如此對待當朝皇后,自然是十分失禮的,眾人立刻上前想要把婁婉如拉開。但在此之前,馮姝已經抬手制止了眾人,放任婁婉如在自己懷里嚎啕大哭,此時此刻,有誰能比她更傷心難過呢?
直到婁婉如哭得聲嘶力竭,馮姝才讓人扶了她下去。
“當真就找不到阿衍的尸首嗎?”馮姝強壓下悲痛問道。
“啟稟皇后娘娘,陛下前后派了許多人去找,整整一個多月,就是未曾找到。”馮禹老淚縱橫地道。
直到此時,馮姝才發現原來父親比之從前真的老了許多。“時辰不早了,父親也早些去休息吧,明日好送阿衍最后一程。”
送走父母后,馮姝也無心應付馮家上下的人情官司,所以只身去了靈堂。因著馮衍的族中輩分不高,婁婉如今身子不濟,其女又尚且年幼,所以并無幾人在此守靈。
“閑雜人等都下去吧,今夜我在此守靈。”馮姝望著那副裝著阿衍衣冠的棺木道。
話音剛落,就有人進言道:“皇后娘娘,這于禮……”
可惜不合二字還未出口,馮姝只一個眼神就讓他閉了嘴。“拉下去,掌嘴五十。”
如此,誰也不敢再出言相勸。一時間,靈堂上只剩下馮姝以及忍冬等幾個近身伺候的人。
看著馮姝毫不猶豫地跪在靈前,忍冬還是沒能忍住。“小姐……”然而在看到馮姝哀慟的神情后,忍冬到底還是退了回去,跪在馮姝身后。
讓人準備的新鮮菱角早已送了上來,馮姝顫著手撿起一枚,一邊剝著菱角,一邊柔聲道:“你從小就愛吃這個,可從小到大,姐姐也沒給你剝過幾回,今日姐姐為你剝最后一回。”
忍冬見狀正要上前些想去幫忙,然而,她剛剛起身就被馮姝制止了。“不必,我自己來。”如此,忍冬只得跪了回去。
馮姝剝好一枚菱角,就放入旁邊的空盤里,然后再撿起一枚接著剝。
直至剝好的菱角裝滿小半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馮姝身后響起。
“臣宇文瑄見過皇后娘娘。”
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后,馮姝仍舊剝著菱角道:“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