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心里再如何思慮萬千,馮姝仍舊要泰然自若地欣賞歌舞,接受朝臣敬酒恭賀。
宮宴結束時,已近亥時。
馮姝剛步出承慶殿,忍冬就立刻迎了上來。
看她神色,馮姝立刻示意其他人稍稍后退,如此才示意忍冬上前說話。
“出了何事?”
忍冬壓低了聲音道:“太后,宇文都督已在咸安殿的等著您了。”
“他怎麼就……”知道忍冬給了他入宮的腰牌,可馮姝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大喇喇地入宮來見自己。
忍冬趕忙向馮姝解釋來龍去脈。
因著宇文家兄弟倆不在同一路大軍出征,所以兄弟二人是在快到京城時才碰到一處的。那時宇文瑋的狀況已經不好,哪怕只為避免落人話柄,宇文瑄也需照顧自家兄長,而宇文瑄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可直至眾人回到京城,宇文瑋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
太尉回府之后就見到奄奄一息的長子,想到這兄弟二人的紛爭,難免有些惡意揣測。
馮姝聽到這里都忍不住搖頭嘆息,倒不是她過分相信阿瑄不會做出這種心黑手狠的事,只是阿瑄絕不會這麼蠢,在把自己根本摘不干凈的情況下動手。“想必是他們父子拌了幾句嘴。”
忍冬道:“何止是拌嘴,太尉氣得當眾給了宇文都督一巴掌,若非奴婢急中生智,讓人傳您的意思召宇文都督入宮覲見,太尉就得給都督上家法了。”
若是阿衍還在,這種時候阿瑄還有地方可躲。而今,除了自己這里,他真是無處可去了。念及此處,馮姝覺得憐惜不已。
“熙兒呢?他到底不好跟阿瑄碰上。”
“奴婢把宇文都督安排在了最遠的偏殿,另外囑咐乳母和佩蘭,早早服侍陛下就寢。現在時辰已晚,想來陛下已經睡著了。”忍冬道。
回到咸安殿后,馮姝先去查看已經熟睡的高熙,然后才前往偏殿去看望宇文瑄。
忍冬道:“太后,您今天這身行頭可不輕,可要先換下來再去見宇文都督?”
“想來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馮姝笑道:“再讓他多等一會兒,還不知道他要如何跟我鬧脾氣呢。”
“您到底還是把都督當弟弟寵著的。”忍冬笑道。
“誰說男人就不必寵著了?”馮姝也笑道:“現成這位不就得我寵著嘛。”
宇文瑄所在的偏殿平日里根本無人,又正值隆冬時節,所以即便殿內放了好幾個炭盆,馮姝進來后也不覺得暖和。
宇文瑄正百無聊賴地靠在窗前,欣賞著窗外的月色,因為知曉來人只能是馮姝,所以聽到殿門打開也不回頭。
“殿內好不容易有點熱氣,眼下全被你放跑了。”說話的同時,馮姝順手關上窗戶。
斜斜瞟了馮姝一眼后,宇文瑄轉過頭去,依然背對著她道:“若非有人貪戀宮宴上的熱鬧,我才不會眼巴巴地看月亮呢。”
注意到宇文瑄還穿著入城時的戎裝,馮姝便知他回到太尉府就沒得過片刻安生,心中愈發柔軟,從背后環抱住宇文瑄,靠在他的背脊上,輕聲細語地道:“先把這身鎧甲換下來可好?你不嫌沉,我還嫌硌得慌呢。”
只此一言,宇文瑄的心已然安定下來。“好。”
馮姝這才輕叩窗框,少頃,忍冬便帶著一隊宮女送了洗漱之物進來。
“東西放下,你們都出去吧。”
如此吩咐,在場所有人無不齊刷刷地看馮姝。
馮姝依舊神情淡定地,重復道:“東西放下,人出去。”
經過片刻猶豫后,忍冬最終還是聽從吩咐,帶了人出去。
殿門剛剛重新關上,馮姝就拉著宇文瑄坐好,然后親自拿起浸好的帕子,去擦拭他的臉。
見宇文瑄要躲,馮姝一把拽住他,放沉了面色道:“宇文都督架子這麼大?”
“當然不是。”宇文瑄不大自在地道。
馮姝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明顯紅腫起的左半邊臉。 “那你躲什麼躲?”雖然語氣嚴厲,但手上的動作十分輕柔。
宇文瑄無奈,只得由著馮姝為他擦拭面龐。
看著他不大自在的樣子,馮姝不得不強忍笑意,誰能想得到這個政績斐然地方大員,這個戰無不勝的年輕將軍,私下會是這幅模樣。
不僅如此,馮姝更加心知肚明的是,這樣的事情,宇文瑄的妻妾應該都沒為他做過。
看得出馮姝在憋笑,宇文瑄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我就是這幅德性,你能奈我何?!”
出乎意料的是,馮姝笑得十分溫柔。“可我就喜歡阿瑄這個樣子,你說我能如何?”
宇文瑄猛然抱住馮姝,整個人一言不發地靠在她懷中。
良久,馮姝才道:“風塵仆仆地回來,我先替你擦把臉,然后給你上藥可好?”
聞言,宇文瑄立刻坐直,由著馮姝為他擦拭好面龐,然后枕著馮姝腿,順勢躺好,把腫著的半張臉留在外面。
馮姝放下手中的帕子,拿過消腫化瘀的藥膏,無比輕柔地將藥膏涂在宇文瑄腫起的那半張臉上。
“疼嗎?”
“本來是有些疼的,可現在不疼了。”宇文瑄嘟囔著道。
“這麼俊俏的一張臉,太尉怎麼就下得去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