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宇文瑄于出殯的當日夜里就入宮來了,還是在馮姝的意料之外。
“你怎麼今日就來了?”
“咱們可都一月沒見了,就算你不想我,裕兒還想我呢。”說這話的時候,宇文瑄正含笑撫摸著宇文裕的小臉。
孩子被他逗得高興,張大嘴一口就咬上了宇文瑄的手指,半歲的孩子還未長牙,宇文瑄也就由著他咬了。“你看看,我一個月沒來看他,這就咬上他爹了。”
“阿瑄可不只有這一個兒子。”馮姝沒好氣地道。
“可這個兒子是心愛之人為我生的兒子,自然與旁人生的不同。”宇文瑄笑道。
這樣的話說出來,馮姝也不經軟了心腸,畢竟他們也有一月未見了,說不想念自然是假話。上前一步,從后環住宇文瑄的腰身道:“阿瑄,我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宇文瑄雖未回身,但也握住了馮姝的雙手。
“尊夫人離世,趙家定然來人了,他們可有……”
明白馮姝的欲言又止,宇文瑄道:“如你所料,他們的確不想斷了與宇文家的姻親關系。”
“那阿瑄……”
宇文瑄接過話頭道:“若不是顧忌著我現在背著兩重孝,他們必會再塞個趙家的女兒給我,所以他們只是透了再度聯姻的口風。”
這是馮姝曾經的遭遇,即便時隔多年,她也仍舊感同身受。“就算他們不知自家女兒是怎麼死的,可到底人還尸骨未寒,就要著急忙慌地再送來一個,他們怎可如此?!”
明白馮姝這是由己及人了,宇文瑄苦笑道:“世家聯姻,不過都是利益所需。能像阿衍那樣夫妻情篤到生死相隨的,可謂是世所罕見。”
“是啊,他們夫婦雖然英年早逝,可他們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也包括你我。”
怕馮姝想起阿衍難過,宇文瑄便把話題扯了回來。“念念,你我此生雖然做不得夫妻,可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此生絕不會再另娶她人。”
“阿瑄,你不必為我如此的。”淚水終是從馮姝眼中滑落。
宇文瑄回身為她拭去淚水,將她攬入懷中道:“此舉不只是為你,也是為了旁人。我至今還記得娶她那日天氣很不好,可見連老天爺都覺得我們這樁婚事不吉。事實也的確如此,自成婚第一日起,我與她就互相看不順眼,而我與她果然成了一雙怨偶,她自縊身亡固然是性格使然,但我終是對她不住。倘若趙家非要如此,我倒是不介意再多個侍妾,可無論如何,這世上不能再有第二個趙綺君了。”
時至今日,馮姝才第一次知道那位趙小姐的閨名。
讓乳母把宇文裕抱走之后,馮姝又吩咐宮人去準備沐浴洗漱之物,然后,她才無比溫柔地道:“今日送趙氏出殯,想來阿瑄今日一定累了,沐浴更衣過后,好好睡一覺如何?”
“好。”正如馮姝所言,宇文瑄的確累了。
進入浴殿之后,宇文瑄驚訝地發現,馮姝居然要親自服侍他沐浴梳洗。“讓宮人服侍就好,不必勞煩念念。”
但馮姝還是吩咐宮人下去。“作為妻子,趙家小姐應該沒服侍過阿瑄沐浴洗漱吧?”
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所以宇文瑄根本懶得答。
馮姝卻笑道:“阿瑄雖不是我的夫君,卻是我兒子的父親,該有這樣的待遇。”
安頓宇文瑄躺下后,馮姝又為他焚上安息香,并囑咐道:“近來多回去看看你的長子,說起來,他也是個失了母親的可憐孩子。”
“你說的是。”宇文瑄道:“他母親入殮時,他非要再看他母親一眼。你知道的,自縊之人死得極是難看,所以我必不能讓他看到他母親的遺容,為讓他打消這個念頭,我可是跟他發作了好大的脾氣,如此才讓他消停下來的。”
“我明白你的難處,但你為何不跟孩子好好說呢?”
“我能說什麼呢?”宇文瑄語氣無奈:“告訴他,他母親是自縊而亡,所以面容可怖,實在看不得?”
長嘆一聲后,馮姝又道:“親生母親突然離世,孩子總要問的,想來你肯定不會實話告訴他。”
“的確,所以我跟他說,他母親是病故的。”
“也只能如此了。”馮姝道:“所以,這種時候你還是多陪陪那孩子吧。”
知道馮姝是出于好心才如此囑咐自己,但宇文瑄還是奇道:“念念為何會對此事這般上心?”
“由己及人罷了。”馮姝道:“先帝剛離世的時候,熙兒天天哭著要父親,可我那時要全力穩住朝局,根本無暇顧及他,這孩子到底是有些埋怨我的。”
宇文瑄勸慰道:“如今陛下大了,想必會明白你那時的難處,直至今日,你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保全他。”
“但愿吧。”
安息香已然起了效用,宇文瑄就在這時睡了過去。看著熟睡中的他,馮姝覺得心中一片柔軟。
時光荏苒,轉眼就到了延昌七年。彼時,距宇文瑄丁憂期滿只差幾個月了。
此刻,已經年滿兩歲的宇文裕正在春光爛漫處玩耍,因著雪融于前一年壽終正寢,所以咸安殿上下他可以毫無顧忌地肆意撒歡。
看見宇文瑄遠遠走來,宇文裕立刻拋下陪他玩耍的乳娘宮人,興高采烈地沖著父親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