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容太妃與汝陽王早晚都會知道,但在那之前,太后一定會想好應對之策的。”宇文瑄道:“何況,太后已經對這母子起了殺心。”
“可是國公爺,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您當真要就此錯過嗎?” 姚斯道仍舊心有不甘。
宇文瑄卻笑得風輕云淡。“擋在我前面的人并非只有小皇帝,現在還不是我該蹚渾水的時候,先生稍安勿躁,咱們靜觀其變就是。”
“國公爺可是在顧忌太后?” 姚斯道試探著問道。
宇文瑄一個眼鋒掃過去,當即就令姚斯道心頭一緊,忙告饒道:“屬下失言,請國公爺恕罪!”
“太后的確是我的顧忌,但這其中緣由不全是先生想的那樣。小皇帝不能人道之事,想必太后早就知道了,可她至今未有任何異樣,面對此事,能如此沉得住氣的母親,試問天底下可有第二個?而太后之所以還這般氣定神閑,那必是因為她已胸有成竹,誰敢在此時冒頭,就是在找死。”
聞言,姚斯道的額上已然滲出了冷汗。
宇文瑄接著道:“所以,先生就不要再勸我了,就當你什麼都不知道。”
除了太醫的悉心調理,忍冬在宮外尋來了不少名醫偏方,然而兩個月過去,高熙的情況未有任何起色。
如此境地之下,馮姝難免憂心,然而真正的麻煩還在后面。
進入六月后,一道八百里加急,讓馮姝徹底失了淡定。
中州境地連續多日大雨,以至于黃河在臨潭決口,致使黃河改道進入漯川,經陽谷、聊城等地北上,又經臨、惠民等地,最后至利津一帶入海。
此次黃河改道波及多地,禍及百姓更是多達數十萬人。
這等天災除了賑濟災民,朝廷無力回天。除此之外,馮姝還下令免除受災百姓未來三年的全部付稅,以期百姓能夠熬過這次天災。
出了這等天災,免不了流言紛紛。
最終的矛頭直指馮姝——女子主政,實乃不吉,此為上蒼警示。
消息傳來時,宇文瑄擔憂馮姝是真,但這并不妨礙他籌謀自己的事情。于是乎,小皇帝不能人道的消息,就漸漸流傳了開來。
無需旁人進言,馮姝早已看清了形勢,事情到了這般境地,她并無多少掙扎的余地。
這時,有宮人前來通報。“太后,魏國公來了。”
“不見。”馮姝斬釘截鐵地道。
宇文瑄會如何勸說自己,馮姝完全想得到,正因如此,她才不想在此時見阿瑄。
在把自己關在咸安殿內整整一個白日后,馮姝于當日夜里,只身前往了太廟。
來到高叡的牌位前,馮姝自嘲道:“掌政這些年,我到底是沒能躲過這一日。九郎,我從來不是貪戀權位之人,若熙兒可以獨當一面,能夠掌控朝局,我是不介意趁此機會,功成身退的。但眼前朝局暗流翻涌,即便是我也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這實在不是熙兒力能所及之事。何況他還……”
為長明燈添上燈油后,馮姝接著道:“若我要繼續把持朝政,熙兒就必須承受此次天譴。但也只有我繼續把持朝政,才能護住咱們的兒子。九郎,我若真的這樣做了,你會不會怪我?”
偌大的太廟內,只有風吹過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回應。
最終,馮姝雙手合住一對兒筊杯(這是木制或銅制的,狀如月牙的,用來占卜的物件,凸面為陽,凹面為陰),三次作揖后,雙手舉過頭頂,讓筊杯從掌中落下。
這一刻,馮姝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哪種結果。
最終,筊杯落地,一陰一陽為圣筊,可視作大吉。
馮姝仍覺不甘,連續三次,皆是圣筊。“九郎,我可是問了你三回。既然如此,我就當你是答應了。身為太后,我實在保不住熙兒的皇位,但作為母親,我一定會保全他的性命。”
馮姝走出太廟時,已是深夜。
不過,宇文瑄一直在太廟外等著她出來。
“念念!”聽到殿門打開,宇文瑄立刻迎了上來。
“阿瑄怎麼在此?”馮姝的聲音透露出疲憊。
“我放心不下你。”宇文瑄道:“這種時候,你必是要來太廟的。所以我守在外面,想著你出來就能見到我也是好的。”
說不感動,那自然是假的。
“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馮姝牽起宇文瑄的手道。
“好,我送你回去。”
“這幾日忙碌,我也沒工夫照看裕兒,他可還好?”馮姝笑著問道。
“都好,這孩子已經能穩穩當當騎著馬駒了。”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馮姝道:“說起來,這孩子也快五歲了,讀書習字上也不可懈怠,過陣子,咱們也該給他找個師傅了。”
“說的是,雖說裕兒是將門之后,可也不能徹底當個武夫。”宇文瑄頷首贊同道。
就這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生活瑣事,就仿佛尋常夫妻一般。
直至二人回了咸安殿,馮姝才主動提起當前的麻煩。“阿瑄可有什麼要問的?”
“沒有。”宇文瑄道:“無論太后做了怎樣的決定,臣附議便是。
更何況,我相信念念,應付得了如今的局面,所以我不必問。”
“阿瑄,多謝你。”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