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歲末年初,不僅宇文瑄未出席任何祭禮,就連馮姝不曾在公開場合露面,所有一切都由皇帝和宇文裕出面。
更不必說,宇文裕也已經二十有八,所以宇文瑄要交代的后事也并沒有很多。待到年節時,該交代的事情差不多都交待完了。
“好久都不曾在年節里這般清閑了。”宇文瑄笑道。
“那阿瑄是覺得這般清閑些好呢?還是如以前那般忙碌好呢?”馮姝也笑著反問道。
“忙有忙的好處,清閑也有清閑的好處。”宇文瑄道。
年初一早上宇文瑄的三個兒子便帶著各自的正妻,以及總共十多個孫輩來向宇文瑄請安。
同以往一樣,這樣的場合馮姝根本不會露面,兒孫滿堂從來就與她無關。
不過,當宇文裕帶著膝下幾個孩子來向馮姝請安時,她還是給每個孩子一筆不小的壓歲錢。
宇文裕玩笑道:“看來母親也不能免俗,比起兒子,到底還是更疼孫兒些。”
話音剛落,一個大大的紅包就出現在宇文裕面前。
“拿著吧。”馮姝面無表情地道。
“母親這是……”宇文裕十分驚訝。
“哪怕你到了你父親那個年紀,也還是我的兒子。”馮姝道:“給自己的兒子過年發壓歲錢,有何不可嗎?”
“多謝母親。”宇文裕雙手從馮姝手里接過紅包,喜笑顏開地揣入懷中。
當宇文瑄得知此事后,自是免不了好大的一番醋意。“欠我的壓歲錢多少年都沒給,如今你竟給宇文裕那小子發壓歲錢,當真是沒良心。”
“你缺那些銀子是怎麼著?”馮姝沒好氣地道。
“我是不缺。”宇文瑄道:“可宇文裕那小子就缺嗎?”
這種時候,馮姝直接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欠你這些年了,我還是下輩子再給吧。”
“還想占我下輩子的便宜,你想都不要想!”宇文瑄因為一時激動,而激烈地咳嗽起來。
馮姝邊給他拍背順氣邊道:“我如何沾你下輩子的便宜了?”
“從來都是長輩給小輩發壓歲錢,你已經想著下輩子給我發壓歲錢了,這還不是想占我便宜?!”宇文瑄把氣喘勻了道。
“那就當是我欠了阿瑄一大筆錢,千萬記得下輩子來找我要。”這話說出口的時候,淚水隨之落了下來。
宇文瑄抬手為她拭淚,語氣溫柔地道:“你我少年相識,至今已有四十多年,這四十余載的壓歲錢,可不是個小數目,我必不會忘的。”
“阿瑄!”積蓄已久的悲傷,到了此刻再也壓抑不住,馮姝撲倒在宇文瑄懷里,失聲痛哭起來。
想到自己又要不得不棄念念而去,宇文瑄只能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放任她哭得泣不成聲。“幸好,裕兒已經長大了,有他在,我到底也能安心些。”
可惜這樣的話,并不能安慰馮姝,裕兒的確已經長大了,但他有自己的人生。而馮姝已經拋棄了整個馮家,更拋棄了她和高熙的兒子,于她而言,宇文瑄是她在這世間僅有了。
就與當年一樣,同樣是在春暖花開的日子,那個陪伴馮姝走過人生至暗時刻的少年郎,終于離開了。
但與此前不同的是,這個少年郎是在馮姝懷中離開的。
宇文瑄留在這世間最后一句話是。“我早些走也好,如此便能比念念早投胎,免得你又只把我當弟弟,對我視而不見。”
這一次馮姝沒有痛哭,她只是抱著宇文瑄,獨自一個人坐了好久。
“阿瑄,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了。”在宇文瑄冰冷的唇上落下一吻后,馮姝才神情麻木放開他,起身向殿外走去。
已被關在外面許久的宇文裕,終于忍耐不得,在此時破門而入沖了進來。
映入眼簾的便是,馮姝軟綿綿的身體,正向著地面倒去。
“母親!”這是宇文裕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當眾這樣稱呼馮姝。
馮姝醒來時,發現她是在咸安殿的寢殿之內。
宮人見她醒轉,立刻上來扶她坐好,關切問道:“太皇太后您覺得如何?”
“什麼時辰了?”馮姝道。
“時辰還早,還不到辰時呢。”
愣了一下后,馮姝才反應過來,阿瑄離開已是昨日的事情了。現在只要一想到宇文瑄這個名字,于馮姝而言就是錐心之痛。
見馮姝撫上心口,宮人忙問道:“太皇太后,您覺得如何?可要奴婢為您傳太醫?”
“不必。”馮姝抬手制止她。“魏王現在何處?”
宮人覷著馮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昨日您昏迷后,魏王太子就把魏王的遺體迎回魏王府了,靈堂也都設在魏王府。魏王太子讓奴婢轉告您,請您在宮中好好休養,為免您觸景傷懷,就不必前往魏王府致喪了。”
馮姝知道,明面上來說,宇文瑄肯定是在府中離世的。宇文裕如此安排,當然是顧念自己的身體,但也是因為自己并非阿瑄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守靈之事與自己無關。
硬撐著起身后,馮姝就吩咐道:“讓阮霽立刻來見我。”
其實馮姝的身體狀況也大不如前,此刻她人才醒,就要召見臣下,近臣伺候的人到底放心不下。
“太皇太后,您才剛醒,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