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姝看都不看她,只是放沉了面色地道:“讓你去就去。”
宮人不敢再多說一句,立刻出去傳詔。
阮霽是馮姝安排在南宮的人,他的動作極快,不到兩刻鐘的功夫,他就到了馮姝面前。“臣參見太皇太后。”
此刻馮姝已經恢復了往日模樣。“起來回話吧。”
“多謝太皇太后。”
“前幾日你說有要事向我稟告,可我前幾日事多,實在顧不上你,眼下我終于有了空閑,你說就是。”
“啟稟太皇太后,南宮里的一名宮女有了身孕。”阮霽言簡意賅地道。
馮姝知道這個孩子必不可能是高熙的,故而語氣不善地道:“知道是誰的種兒嗎?”
“和士開。”
這個名字馮姝是知道的,此人到高熙身邊已有四五年了,現如今高熙身邊最得寵的就是他。“幾個月的身孕了?”
“據臣所知,已近六個月了。” 阮霽道。
“六個月,你才讓我知曉?”馮姝的目光倏然化為一道寒光,直直射向阮霽。
“請太皇太后恕臣失察之罪。” 阮霽連忙叩首請罪。
“你的罪過咱們晚些時候也算。”馮姝神情淡定地道:“無論是誰,把這個孩子藏這麼久,必是打算用這個孩子做些什麼的,此事你可打聽清楚了?”
聞言,阮霽的神情立時稍顯輕松。“回太皇太后,和士開是打算將這個孩子記在太上皇名下的。”
馮姝在一聲冷笑后,又問道:“六個月,應該能知男女了吧?”
“回太皇太后,應該是個男胎。和士開已經帶了不少大夫去瞧過,眾人皆言她懷的十有八九是個男胎。”
“六個月的男胎。”馮姝玩味著這句話。“是何人要拿這個孩子做文章?”
“的確如此。”
就在阮霽遲疑的時候,馮姝直截了當地問:“此人可是我的兄長?”
阮霽垂下頭去,算是默認。
這些年來,因為馮姝的態度,所以宇文瑄并不十分看重馮家,加之馮家也再無出類拔萃之輩,這些都使得馮家在朝中的分量大不如前。
馮姝從來不愿讓宇文裕與馮家的人過多往來,所以宇文裕對他這些舅舅們并無多少情分,所以一旦馮姝離世,成為新君的宇文裕必不會再顧念馮家。這便意味著馮家在即將到來的新朝中,再不可能有曾經的地位。如此境地之下,馮浩想要做些什麼也是意料之中,更何況高氏皇族再不濟也還是有活人的。
不過馮姝也清楚,自己這個兄長對高家可沒那麼忠心,更何況他也沒這個本事。但他完全可以用這個孩子以及參與其中的高氏皇族,向新朝表忠心。這樣的忠心,即便裕兒清楚其中的所有內幕,他也只有欣然笑納的余地。
念及此,馮姝忍不住搖頭失笑道:“我這位兄長啊,這輩子終于聰明了一回。”
然而,馮姝面上雖然笑著,但她的眼中毫無笑意。
就連阮霽都明白,如果這回馮浩對上的是魏王太子,那事情應該會如他所愿,可惜他對上的是太皇太后,他如此舉動就是作死了。
“你繼續佯裝不知,將他們盯緊就是,待他們布置好一切,我再出手不遲。”馮姝吩咐道。
“是。”
待阮霽離開后,宮人們到底還是喚來了太醫。
太醫的眉頭,在他的手搭上馮姝腕間的同時,就蹙了起來。
馮姝見狀,卻以極是輕松地語氣問道:“不必有所顧忌,照實說就是。”
“請太皇太后務必要好好保養,否則您……”
“你只需告訴我,我還有多久的陽壽吧?”馮姝道。
“若您好好保養的話,六十五總是有的,再往后臣就不敢保證了。”太醫道。
“若我不好好保養呢?”
“臣惶恐!”太醫忙叩首下去。
“你無需惶恐,我也只是想心中有個數罷了。”馮姝語氣溫和地道。
“是。”太醫道:“明年就是您的六十大壽了,若您不好生保養的話,只怕……另外您切記不可能勞心傷神了,自您掌政以來,就頗為耗費心力,時至今日已損耗過多。若非如此的話,臣敢說,您定能有個八十高壽。”
聽到如此言論,馮姝忍不住笑了,多年來自己的確勞心傷神,但這并非是掌政以來才有的事,而是從自己踏入宮廷的那一刻起,自己每時每刻都在勞心傷神。
“我知道了。”馮姝極其坦然地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你只需盡力就好。”
“多謝太皇太后寬宥。”太醫道。
“有一件事,你務必要為我做好。”馮姝道。
“請太皇太后吩咐。”
“從今日起,你就要對外說我已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無論何人問起,都是如此。”
“謹遵太皇太后吩咐。”
晚些時候,當宮人把熬好的湯藥送至馮姝面前的時候,她吩咐把藥放下,又命所有人退了出去,只道是自己想小憩一會兒,起來再喝藥。
有伶俐的宮人道:“那奴婢先把藥端下去溫著吧,一會兒您醒了,奴婢再端回來。”
馮姝道:“不用了,反正我也睡不了多久,而且我素來不愛喝太燙的東西。”
宮人們全都退出后,馮姝起身端起藥碗,轉手就把湯藥倒進了窗下的花盆里。
“阿瑄,我如今終于有勇氣赴死了。”
每日三頓的湯藥,雖然馮姝不可能全都倒了,但能入她口的湯藥也不過是十之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