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宇文瑄入殮當日,馮姝的氣色比之宇文瑄離世那日,的確差了許多。
這幾日,宇文裕要主持父親的葬禮,自然脫身不得,所以見到馮姝時,不免嚇了一跳。“母親!”
“你父親離世,我難免傷心,過些時日便好了。”馮姝安撫道。
“請母親節哀。”
按說宇文瑄入殮,即便是他的正妻也需回避,但直到宇文瑄出殯,馮姝都沒有合適的機會出現。
但宇文裕總要讓母親送父親最后一程,幸而入殮時在場的人不多,且都是父親的親近之人。事從權宜,宇文裕自作主張讓人把馮姝請來,由她主持父親入殮。
兩個時辰的入殮,馮姝全程神色如常,甚至都不見一絲哀傷,可就在棺蓋徐徐蓋上的最后一刻,她突然叫停眾人。
只見馮姝走至棺木旁,剪下自己的一縷頭發,又親自將那縷頭發放在了宇文瑄手中,然后才吩咐繼續蓋上棺蓋。
入殮結束后,馮姝便拒絕了宇文裕的相送,只身回宮去了。
回到宮中,阮霽早已恭候她多時。
“太皇太后,這些與馮浩勾結意圖玷污皇族血脈的人。”說著,阮霽將名單奉上。
馮姝接過來,細細看了起來。“很好,該有的人都有了。”
“那接下來……”
“你跑一趟宇文府,把這份名單交給魏王太子,順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清楚。”馮姝道。
“是。”
“等等。”見阮霽就要告退,馮姝又道:“再順便告訴魏王太子,他只是我的養子,馮家與他毫無關系。”
“太皇太后!”雖是意料中事,但阮霽仍舊不免震驚,他不能明白太皇太后為何會對娘家人如此心狠手辣。
“讓你去就去,勿要耽誤。”馮姝十分堅定地道。
兩日后,宮外傳來消息,馮浩等人玷污皇族血脈,意圖造反,罪不容誅。幸而魏王太子發現及時,已將這些人盡數緝拿,眼下此案已交由三司會審。至于,以馮浩為首的一眾馮家子弟,皆已被關入天牢,曾經無比煊赫的馮府,也已被禁軍封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宇文裕必是要入宮來見馮姝的。
可惜馮姝并沒有見他,而是讓宮人轉告他,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勿要來自己這里浪費時間。
但宇文裕還是堅持來到馮姝的寢殿外,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兒子多謝母親成全。”
一個月后,馮浩等參與其中的馮家人皆被問斬,念其乃太皇太后親族,不再牽連其他,但全族上下皆貶為庶民,其子孫后代不得在入朝為官。
消息傳來時,馮姝竟大笑起來,這一天,她等了四十四年。
當初這些人把自己送入宮中就是為了延續馮氏的榮光,如今是自己親手毀了馮氏全族。馮姝只覺得,自己此生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痛快過。
然而,馮姝此刻的舉動在其他人看來,無異于瘋了一般。
這樣的事情很快就傳到宇文裕那里,母親為何如此,他當然是知道的。就是為了順應母親心意,他才沒有對馮家大開殺戒,而是斷了馮家的來日。
整件事情并未牽涉到高熙,他依然還是頤養天年的太上皇,所以當他提出要見魏王太子的時候,自會有人替他傳話。
“你我有好幾年沒見了吧?”縱欲這些年,高熙的身體早就不行了,明明還不到四十的人,看起來已有老態龍鐘之象。
“這些年來不曾向兄長請安,還望兄長見諒。”宇文裕道。
“真難得,你居然還當我是你兄長。”高熙自嘲一笑。
“當年之事,不過是兄長一時沖動。若兄長針對我動了殺心,何需兄長親自動手?”
“你知道嗎?打你出生起,我就十分嫉妒你。”
“想來是我奪了母親的寵愛。”宇文瑄心領神會。
“非也,母親到底也沒有因為你,而冷落了我。”
“那是?”
“宇文裕,縱使你有見不得人的身份,可你父母不僅雙全,又深得父母疼愛。這是我再也找不回的東西,哪怕我身為帝王,也不可能找得回。”話到此處,高熙忽而展顏一笑。“不過沒關系,你馬上就要跟我一樣了。”
“多謝兄長金玉良言。”宇文裕不以為意地道:“只是我們不一樣,我可不會丟了我爹留給我的江山。”
“你說這話就是沒良心了,這江山到底誰留給你的?是誰替你鏟除了最后一批前朝余孽,讓你這個開國之君的雙手可以干干凈凈?”高熙輕蔑一笑。
“若兄長能爭氣些,這樣的好事,也落不到我頭上。”宇文裕面無表情地道。
“你說得對,是我自己不中用。”高熙道:“所以我該走了,不然我就得親眼看著天下改姓了。”
話音剛落,高熙就突然拿出一把匕首,直插自己胸口。“但愿我來生不復帝王家。”
雖然周遭人都被高熙嚇了一跳,可宇文裕未有任何反應,更有甚者,直至高熙斷氣,他的神情都未有一絲變化。
然而,宇文裕的隨從卻不似他這般淡定。“出了這樣的事情,太皇太后那邊……”
自父親離世后就諸事繁多,可宇文裕仍舊處變不驚。
“讓人先將太上皇入殮,棺木暫且放在南宮,過陣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