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建議留京靜養,暫時莫入陰寒潮濕之地。”
留京靜養,也就不必回皇陵去了。
“準。”皇帝凝眉道。
只是在何處靜養,成了麻煩事。
皇帝有十幾個兒子,成年者各有府邸,九皇子卻還沒有。
“就住在李璟那里,”沉思片刻,皇帝下令道,“老五!朕今日不罰你,但你要好好看護弟弟,為他養傷醫病。”
李璟有些嫌棄地看一眼李策,囁嚅道:“可是……他白森森的,怪嚇人。”
“說的什麼混賬話!”皇帝舉手要打,被高福勸住,只得揚聲道,“他病成這樣,還不是為了守護皇陵?早知如此,當初朕應該叫你去!”
無論如何,他對于李策,還是有些歉意的。
安排太醫照顧李策,又命李璟準備禮物到順嬪處致歉,皇帝才拂袖而去。
李璟無奈地捂嘴咳嗽著,忽然發現手心里有一絲紅色。他驚慌又欣喜地舉起手道:“父皇!快看!兒臣被打得吐血了!”
他身上沒有外傷,但李策那一拳頭,的確很重。
已經走到殿外的皇帝沒有理他,高福轉過身,對李璟搖搖頭。
這會兒吐血有什麼用?
惹怒皇帝嗎?
還不如學學李策,躺著進來呢。
眼見殿內眾人小心離去,郁悶的李璟踢一腳李策躺著的梨花木板。
“起來吧!別裝了!”
李策躺得更直,像要僵死過去。
“勞煩兄長,把我抬去府邸吧。”他聲音微弱道。
“真是晦氣!”李璟大步向外走去,不忘了吩咐隨從,“給我找泰山石去!弄塊大的,這回邪祟入府,怕鎮不住。哦對了,把最差的西廂房給他,熱死他!”
隨從連連點頭,但府中的長史卻不同意。
“殿下這麼做,萬一九皇子病死在府中……”
李璟看著被一路抬回來的李策,臉色蠟白倒吸一口冷氣道:“罷了!罷了!算我倒霉!把最好的院落給他,伺候著吧!”
抱起泰山石,李璟覺得自己頭暈目眩,膽戰心驚。
李策安心在李璟府中住下來。
他身邊只有一個隨從,今日跑來要碳爐銼刀說是打磨金器,明日要冰塊乘涼藥材醫病,時不時請太醫來診脈,事情又多又雜。
總之在李璟眼中,是白吃白喝的神仙日子。
這神仙日子,李策是要過下去了。
陳年舊疾難以治愈,每次李璟托人去問他的病情,李策就抬起慘白的臉,一個勁兒咳嗽。
李璟氣得到皇后宮中哭訴,被皇后厲聲斥罵趕回來。
無可奈何,他只能任由李策住下去,眼睜睜看著李策一面咳嗽,一面溜出大門逛西市了。
逛街的熱情,比他這個沒病的都大。
李策的隨從雖然只有一個,但是很管用。
隨從打聽到,安國公府二小姐盛名在外,卻足不出戶,日日在府中學習刺繡和女紅,是名門淑女。
但其實,她喜歡西市。
特別是西市的幾家百年食肆酒樓。
李策閑下來,便獨自去西市逛逛,果然遇到葉嬌。
她正坐在一家食肆二樓的露臺,手里拿著大骨頭啃下去。肉像是烤的,看不出是羊肉還是牛肉,但她吃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喝一口酸梅湯。
同那日一樣,葉嬌穿著顏色鮮艷的衣裙。
天氣熱,她的頭發全盤在頭頂,做了個利落的單刀髻。發髻上沒有珠花釵環,只簪著一朵盛放的月月紅。
單看這些,覺得畫面很美。
但葉嬌對面,坐著一個男人。
男人年約弱冠,穿著書院學子的衣服,只從頭頂的玉冠,看出身份矜貴。他不怎麼吃東西,一雙眼睛幾乎都在葉嬌身上。
給葉嬌遞吃的,給葉嬌遞喝的,還用沾了皂角水的絲帕,給葉嬌擦手。
李策的視線連忙收回,非禮勿視,不敢看葉嬌那一雙白皙柔荑。他轉過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見二樓露臺已經沒了人。
悵然若失間,卻見食肆伙計牽出一匹駿馬,不久前坐在葉嬌對面的男人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他很大方,賞了店伙計好幾枚銅板。有乞丐牽著孩子攔馬行乞,他竟轉頭對店伙計說了什麼,伙計便拿出幾根排骨一兜饅頭,施舍給乞丐。
這是個走在人群中,讓人覺得灼目的年輕人。
高大威武、熱忱豪爽、劍眉入鬢、眼睛清亮。
李策向后看去,沒有看到葉嬌出來。
她在做什麼?食肆里傳來喝彩聲,是有人在說書嗎?
今日來時萬般期待,此時已化作妒意和失落。
李策向前走去,突然聽到身后傳來響亮的馬嘶聲。
停在店門口的馬匹高高揚起前蹄,黑色的蹄甲在街市上閃著寒光,猛然踏在地上,塵土飛揚。
馬驚了。
一處臨街油餅攤的熱油飛濺到馬身上,馬匹被燙傷,一面扭動著身子,一面一次次舉起前蹄,踏在地上。第一次遠離百姓,第二次便向人群沖去。
人門尖叫著四散逃開,馬上的男人厲聲控制馬匹,可被熱油燒爛皮膚的駿馬張嘴嘶叫,再次舉起雙蹄,對準街中呆怔的乞兒。
那孩子剛剛接到排骨,正在狼吞虎咽,此時忘記躲閃,只像被釘在原地般一動不動。
千鈞一發間,李策飛身上前,抱著孩童向前奔跑,倒在街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