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已經端起酒盞輕抿一口,撕雞腿、嘗冷面,剝開柿子皮,插入蘆葦管,輕輕一吸,神情滿足。
她的動作嫻熟流利,手指像點在樂音上,放松舒適,仿佛乞巧宴就是宴會而已,重點在吃,不在別的。
李璟時不時打量葉嬌,忍不住猶豫。
“這麼能吃,娶回去能不能養得起啊?”
李策端起黃米羹,用湯勺攪動,沒有答話。
葉嬌并未主動同李策搭話,那個一同報官的夜晚過去后,她像是完全把他忘了。
真是個沒心肝的。
這時長公主請李瓏表演戲法。
李瓏原本便在席上談笑風生,他講北地風景,講吐蕃的世風人情,講得對面女子各個掩唇而笑,可他觀察過,他今日的目標葉嬌,在吃。
吃完魚吃雞,吃完雞吃羊肉,水果湯羹都來一遍,絲毫不關心別人在講什麼。
吃的過程中,她為了砸開一顆核桃,還找女官要了一根木棍。
真是心無旁騖。
葉嬌把李瓏逼得不得不起身表演,跟坊間玩雜耍的胡人一般,吸引葉嬌注意。
葉嬌果然抬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抽出的寶劍上,眼睛亮了亮。
李瓏心中稍慰,便說他需要一位姑娘幫忙。
當然,他在眾多舉手的人以外,挑了不舉手的葉嬌。
葉嬌不情不愿地放下八寶飯,用絲帕凈手,起身淺淺施禮。
早有女官為葉嬌介紹。
“這位是肅王殿下。”
也有宦官為李瓏介紹。
“這位是安國公府葉小姐。”
李瓏走到場地正中,笑道:“本王從吐蕃帶回一只蒼猊犬,起名‘賽狼’。這種犬忠誠可靠,卻也兇殘可怖。它只認本王一個主人,本王舞劍,它懂得模仿。
不過它喜歡討賞,有吃的,才戲耍。本王請葉小姐把這盆肉一塊塊丟給賽狼,不知可否。”
李瓏沒有表演劍法。他的劍法高明,只會讓皇帝和二皇子更加忌憚。他玩狗戲耍,不介意讓人看輕幾分。
葉嬌站在幾案前翻折衣袖。她的位置已是末席,站在這里,便可配合。
只是丟肉而已,沒有拒絕的必要。
盆里是煮熟的豬肉,一塊塊,切成手掌般大小。
蒼猊犬牽出來,果然體型高大,面容兇殘。
幾位貴女忍不住緊靠在一起,又害怕又興奮地議論。李策也站起身,有些緊張地走近。
但蒼猊犬卻乖巧地蹲坐,等李瓏舉劍,它也學著舉起一只爪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放下戒心。
葉嬌丟出去一塊肉。
蒼猊犬躍起吃掉,心滿意足,又后足點地,前足立起,像人類舉劍般跳躍,引起一陣掌聲。
葉嬌頓覺無趣。
她對劍感興趣,還以為李瓏身為守邊皇子,會舞上一套行云流水的劍法。哪知道是逗狗,逗狗也就罷了,還耽誤她用膳。
葉嬌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對面。
那個夜里幫她報官的男子也在,能出現在這種場合,莫非是哪位朝臣的兒子嗎?
跟他一起來的,似乎是一位皇子。
聽人議論,是五皇子?
瞧他那個口若懸河的樣子,吐沫星子都到湯水里了。
葉嬌走了個神。
她沒有經驗,不知道在一條蒼猊犬面前,是不能走神的。
特別是,她手中拿著蒼猊犬要吃的肉。
做完一個動作,沒有等到肉塊飛來的蒼猊犬,不耐煩地嗚嗚,呲牙警告葉嬌。
察覺到情況不對,站在遠處的肅王李瓏連忙提醒。
“葉小姐,請你……”
可是已經晚了。
蒼猊犬飛奔而來,肥碩的身子竟然像利劍一般,只一剎那便奔到葉嬌面前,再高高躍起,朝著她的脖頸低頭咬來。
像是在捕食一只田間白兔。
席間驚叫聲一片。
狀如雄獅的蒼猊犬發狂,大多數人呆若木雞或驚聲尖叫,稍微反應敏捷的,都在向后躲藏。
只有兩人向葉嬌奔來。
一個是肅王李瓏。
他一面呼喊著蒼猊犬的名字,一面揮動長劍,但因為距離太遠,毫無用處。
一個是九皇子李策。
肅王開始表演時,他便向葉嬌走來,此時只差了十多步,情急之下從桌案上抄起一整只烤雞,向蒼猊犬砸去。
李策明白,這是狗在護食。
烤雞砸在蒼猊犬身上,讓它稍稍偏一下頭。趁著這偏頭的瞬間,葉嬌已經從桌案上抄起木棍。
那是她用來砸核桃的木棍。
其余的女賓都有開核桃的鐵夾,只有葉嬌沒有,才要來這根棍子。
棍子手腕粗,兩尺長,很趁手,也方便用力。
蒼猊犬露出獠牙,再次向葉嬌襲來。她并未躲藏,手握木棍躍起,用盡全身力氣,準確無誤,砸在蒼猊犬頭上。
快如閃電,重若雷霆。
“咚”地一聲悶響,蒼猊犬沉重的身體摔在地上,血液沿著長毛滴落在地。它連聲慘叫,四肢顫抖身體蜷縮,待眾人上前查看,發現它已經昏死過去。
“打死了?”
“真厲害!”
遠處的貴人們竊竊私語,長公主喚人去抬惡犬,李策長吁一口氣,走到葉嬌面前。
他尚未開口說話,李瓏已經到了。
“葉小姐,讓你受驚,實在是本王的過錯。”
他拱手道歉,葉嬌驚魂未定,擺了擺手,看向李策。
“多虧你扔了燒雞,今日該怎麼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