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攥緊的拳頭,似乎還想上去給兩拳。
葉長庚一五一十把京兆府的事說了,葉夫人慘白的臉終于恢復血色。
“如此……”她凝眉道,“就要看劉府尹如何決斷。”
她說完又請教李策:“不知道九皇子怎麼看。”
自從葉長庚開始講述,李策便凝神細聽,聽到最后,神情漸漸放松。
“葉兄的確去過兵部掛名嗎?”他問。似乎這是最關鍵的環節。
“是,”葉長庚道,“朝中向來以文官為重,但我不是讀書那塊料,不過……”他乖巧地看向母親,“從軍的事還請母親恩準。”
依據募兵令,家中獨子可以免去兵役。葉長庚如果離家,安國公府便只有女人了。
葉夫人攥緊手中團扇,緩緩嘆息道:“往日我不肯讓你從軍,是因為家中需要男人支撐。但你如今要靠這個躲避災禍,我又怎麼會阻止呢?”
“我不是靠這個躲避災禍,”葉長庚辯解道,“我想清楚了,人還是要做自己擅長的事,我擅長刀槍劍戟,就該到軍營去。”
“既然如此,”李策分析道,“能證明你不是有意要射殺錢友恭的,只有你的箭法。”
李策細看葉長庚,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葉長庚熱忱開朗,像是不拘小節的硬漢。今日他才知道,這個人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有一顆善于謀劃的心。
他報了仇,又實現愿望入軍,敢兵行險著,也能從容應對。
李策慶幸自己不是錢友恭。當這家人的女婿,有些兇險。
“我的箭法?”葉長庚道,“劉硯也會這麼想嗎?”
李策意味深長地笑,心說你裝什麼裝,難道你沒有想到嗎?葉長庚懵懂擔憂,見到李策的神情,便也撓頭笑了。
“我的箭法,沒問題。”他驕傲道。
葉嬌看著他們兩個打啞謎,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李策已經站起身道:“這事多半有驚無險,如今天時地利,我回宮中看看吧。”
天時地利,還差一個人和。
離開前,他對葉嬌鄭重道:“今日葉兄的事情要緊,咱們不能演當街吵架的戲了。”
葉嬌連連點頭,表示理解。
李策轉過身,眼中散開明亮的笑,像得到恩準,能多拿一會兒小人書的孩童。
求娶葉嬌失敗,肅王李瓏有些遺憾。
這種情緒很奇怪,明明求親是掩飾野心的權謀,如今失敗,應該繼續擔憂皇帝怎麼想,可他總是想起葉嬌。
或許是因為,蒼猊犬險些被葉嬌打死吧。
他在同幕僚議事時出神,被王府詹事輕喚:“肅王殿下?我等覺得危局暫緩,您怎麼想?”
李瓏回過神來。
“緩了嗎?”他下意識問。
詹事點頭:“昨夜圣上準殿下侍駕回宮,便是信任之舉。求娶葉氏,就像死局中露出的活棋,接下來殿下藏拙便好,且看二皇子動向如何。”
雖然被拒絕,但畢竟表明了他無意同望族結盟的心。
李瓏目色沉沉地吃茶,許久方道:“本王在北境用兵,從來都是主動出擊。怎麼回到京都,反而要藏拙待動呢?”
幕僚們相互看看,勸李瓏暫且忍耐。
“不,”李瓏道,“禮尚往來,他才知道本王不好欺負。”
紫宸殿內,京兆府尹劉硯在等待皇帝的旨意。
他垂手低頭,在淡雅的熏香中,站到身子微微搖晃。
皇帝坐著,同內侍總管高福閑話。
“這麼說,御街上那三箭也是他?”
高福恭順地笑道:“那次也是為妹妹出氣吧?”
不過那次是為了葉嬌,這次是為葉柔。
皇帝頷首道:“葉家祖上便曾輔佐朝廷,出過一位國公,兩位云麾將軍。葉羲不善武藝,沒想到他的兒子還不錯。”
話里話外,早把嚇死的錢友恭忘了。
劉硯有些著急地抬頭,便又聽皇帝說到陳王,連忙退避一步。
“陳王那件事,”皇帝有些不愿提起,但還是說道,“不知安國公府是否記恨于朕。”
陳王被賜死,陳王妃這會兒還在守墓呢。
高福躬身道:“陳王罪有應得,圣上寬宏大度沒有株連,安國公府該感激才是。”
但皇帝并未因為這句話,便放下心。
安國公府應該被遺忘掉。
這十年來,朝廷無人提起,他也不曾動過起用的心思。而且上行下效,聽說有一次安國公舊日下屬做壽,葉長庚帶上禮物前去賀壽,被對方逐出。
安國公府,只不過是一戶掛著牌匾的沒落人家,無人關心,無人在意,無人看重。
昔日榮光化為烏有,他們只能做些生意,勉強支撐府邸不倒罷了。
宰相同安國公府結親時,朝中都說傅謙是為了清臣聲譽,不愿同皇族或者同僚結親而已,也不怎麼在乎。
但如今不同了。
如今葉長庚長大,雖然讀書不行,卻有一身好武藝。皇帝明白,這案子如何判,全在他一念之間。
是給安國公府一個機會,還是趁機折斷這棵剛剛萌芽的小樹?
皇帝起身在屋內踱步。
為君者,當權衡利弊,深謀遠慮。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時,高福揚聲通稟,說九皇子在殿外求見。
李策咳嗽著,身子搖搖欲墜,進殿便跪下,懇求皇帝為他和葉嬌賜婚。
皇帝正在心煩,見他這樣,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朕不是說過,要你自己去求安國公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