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著他弱不禁風的兒子,心道朕要是幫你強娶到府,萬一葉嬌生氣,恐怕你的婚后生活會非常悲慘。
安國公府除了葉柔,哪個好招惹?
他是想讓兒子有人管,但沒想讓兒子被打死。
李策這虛弱的樣子,有那條狗結實嗎?有錢友恭耐嚇嗎?
李策苦著臉道:“兒去了,但葉家長子犯了錯,正跪在家里哭求葉母救命呢。兒臣想著,萬一劉硯糊涂,判葉長庚一個死罪,安國公府喪期無法嫁女,兒臣的婚事就耽擱了,所以連忙來求父皇。”
站在李策身后的劉硯神情震驚,氣得呼吸都粗了。
說誰糊涂呢?我還在這兒站著,還活著喘氣呢!
顯然李策不太關心劉硯是否生氣,反正他得罪的朝臣已經不少,不怕多一個。
他要趕在人家辦喪事之前,先辦喜事。
李策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但讓皇帝入耳的只有一句。
葉家長子犯了錯,正跪在家里哭求葉母救命。
葉長庚已經二十三歲,聽李策描述,卻像一個胸無城府膽小懦弱的孩子。
皇帝喜歡簡單的人。
身為武將,簡單比復雜好,足智多謀可以,但不能心機深沉。
想到此處,皇帝不怒自威道:“胡說!劉卿怎麼就糊涂了?此案復雜,朕也才有決斷。就讓葉長庚自證箭法吧。”
劉硯剛剛喘勻氣,聞言拱手道:“不知該如何自證?”
“百步穿楊,”皇帝道,“朕準他在御街自證,好讓百姓知道,朝廷并無偏頗。”
《戰國策》記載:“楚有養由基者,善射,去柳葉者百步而射之,百發百中。”
要在一百步外射中柳枝的一片葉子,這樣技藝高超的箭法,只在古籍中見過。
皇帝準備親臨丹鳳門,在城樓上遠觀葉長庚射箭。
若中,則信他是無心嚇死錢友恭,準他入軍建功立業。
若不中,則疑他有心射殺錢友恭,則判葉長庚有罪,流放三千里。
消息傳出去,京城沸騰。
能看射箭,還是在御街看,且事關生死。當天便有人擠在距離御街最近的坊街等待,還有人不顧嚴令爬上坊墻,差點摔下來。
賭場設了盤口,賭葉長庚輸贏。
十年了,“安國公府”這四個字,重新被提起,被議論,被祝福,也被一些人嘲笑。
五皇子李璟原本可以在丹鳳樓陪同皇帝觀看射箭,但他覺得丹鳳樓太遠,所以早早差人搶占了距離箭靶最近的位置。
為了安全,射箭之人背對城樓,面朝坊街。
今日的箭靶是一片柳葉,早有人在百步開外舉起枝條。
“那人好倒霉,”李璟抱著泰山石,對身邊的李策道,“跟我一樣倒霉,好不容易搶的位置,被你擠進來。”
李璟覺得舉柳枝的人很可能會受傷。
“不,”李策突然向前一步,眼睛盯著那根柳枝,身子探出木欄,臉色蒼白,“最倒霉的是葉長庚。”
“怎麼了?”李璟滿不在乎地問。
遠遠地,葉長庚已經緩步走上臺階。他身上沒有甲胄,卻看起來英姿颯爽。百姓們忍不住鼓掌歡呼,為他助威。
李策的聲音很沉,像是整個人沒入水中,將要溺水而亡。
“那片柳葉……”他轉身離開李璟,向人群中擠去。
李璟沒有聽到李策后面的話。
“那片柳葉……是鐵的。”
李策慌不擇路,擠過一個個百姓,在眾人不滿的罵聲中向前。
葉長庚對自己的箭法很自信,可是鐵樹葉,如何能百步穿楊?
有人要置葉家于死地。
【月落說:為點贊整百加更——請各位笑納】
是誰?
皇帝嗎?皇帝恩準葉長庚以“百步穿楊”自證箭術,并未有別的旨意。
錢家?
微末官宦,沒有這個本事。
御街歸禁軍十六衛管轄,禁軍統領閻季德負責今日演箭籌備以及防衛工作。那個把假柳枝捆綁在箭靶上的軍將,要麼是兵部的,要麼就是閻季德的人。
閻季德,為什麼?
他應該只效忠皇帝,不會參與勾連和黨爭。
不……
李策擠過人群,在奔跑中心慌意亂。沒時間了,他一定是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皇帝只看結果,沒有人會稟報柳枝的問題。百姓們就算發現,也只會以為原本就是這麼安排的。
沒有人敢質疑朝廷的部署。
距離太遠,鐵制的箭頭碰到鐵制的柳葉,最大的可能是箭矢撞歪柳葉,力竭落地。
就像輕擦而過,射偏了一般。
李策向射臺快步走去,他要攔下葉長庚。
朝廷不該痛失忠臣良將,安國公府的后人,也不該落得流放三千里的結局。
箭靶距離箭臺一百步,李策卻跑得無比艱難,他咳嗽著,喘息著,感覺擁擠的人群像是化開的糖人,黏住他的腳,把他向下拽去。
李策差點倒在人群中,忽然有清脆的聲音詢問道:“你要死了嗎?”
人群中有一只手拎起李策的衣領,將他拉起扶正。
是葉嬌。
她站在箭臺下,距離她兄長最近的地方。
李策臉色慘白,急促道:“快!攔住你哥哥,柳葉是鐵的。”
葉嬌的神情瞬時改變。
她看一眼遠處,那根柳枝已經被綁在箭靶上。今日無風,柳葉低垂,翠綠單薄,根本看不出真假。
然而葉嬌沒有半點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