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的決定嗎?”她問。
李策原本以為不是,但葉嬌這麼問,他一時又無法確定。萬一是皇帝臨時起意呢。
“你叫停他們,我去求見陛下。”李策道。
今日戒備森嚴,但他這個皇帝的親兒子,還是能夠登上丹鳳樓的。只是,如果這的確是皇帝的決定,葉家該怎麼辦?
葉嬌已恢復鎮定,她第一次看到李策慌亂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頂。
“別怕。”葉嬌的眼神剎那間堅定無畏,“看我的。”
李策怔在原地,不久前還慘白如紙的臉,突然紅成甜柿。
她剛剛……是在哄自己嗎?
摸頭?
一襲紅衣的女子躍上箭臺。
“什麼人?”禁軍立刻驅逐,葉嬌指著已經拉開弓弦的葉長庚,“那是我哥,我有話跟他說。”
葉長庚聽到動靜轉過頭。
“嬌嬌?”他含笑道,“去旁邊等著哥,待會兒哥帶你吃好吃的。”
葉嬌拎裙而立,在丈余高的箭臺上,對葉長庚發號施令。
“哥,去換四石弓,換無羽箭。”
弓以“石”數多少劃分拉力,數越大則拉開一張弓需要的力量越大。葉長庚雖勤于鍛煉,平時也只是用兩石或三石的弓箭。
禁軍的箭頭都是統一的,但箭羽卻分無羽、雙羽、三羽和四羽。箭羽越多,箭的穩定性越好,箭速卻越慢。
葉長庚拿著兩石弓和三羽箭,略微自負地笑笑:“不用!”
“用。”葉嬌道,“必須去換!”
她清澈的眼眸看著葉長庚,往日剪瞳似桃花,此時眉下如燃火。葉嬌沒有說為什麼,但她的神情和語氣,都表明這件事無比重要。
葉長庚不明白為什麼。
四石弓和無羽箭只是速度快而已,可射中百步外的柳葉,更需要準確。
葉長庚糾結地握緊弓箭,對葉嬌蹙眉。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皇帝、朝臣和百姓都看著呢,他就這麼去換弓,乖巧地聽一個女人指揮嗎?
他猶豫著,禁軍在身后催促:“你到底射不射了?圣上已經駕臨丹鳳門,你要抗旨嗎?”
葉長庚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對禁軍道:“勞煩將軍稍等,我換把弓。”
弓架就在身后,有十多把弓可以選擇。箭矢三筒,想用哪支都可以。
葉長庚認真挑選后重新站回去。
罷了罷了,聽女人指揮又如何?他自己的妹妹,生氣了誰哄?
禁軍手持令旗,在箭臺上揮動。
戰鼓擂響。
丹鳳門城樓上,禁軍統領閻季德請皇帝起身,帶著朝臣和覲見大唐的各國使節,走到欄桿前。
皇帝頷首,城樓上令旗搖擺,箭臺上的禁軍看到,同樣舉起令旗回應。
“開始吧。”禁軍對葉長庚道。
鬧哄哄的百姓頓時噤聲不語,箭臺下,葉嬌緊盯葉長庚的動作。四石弓很重,葉長庚拉開弓,瞄準遠處的柳葉。
他屏氣凝神,箭頭在日光下閃著寒光。
城樓上的皇帝同樣看看葉長庚,看看御街,看看群情激動的百姓。
這是他的子民,他的長安城。
能見一見百姓,真好。
箭矢離弦。
四石弓,加之無羽箭,離弦快如閃電,眾人幾乎來不及反應,便聽到鐵器相擊的銳聲在御街響起。
那聲音尖利刺耳,不過只是剎那間,便戛然而止。
數萬目光在箭靶上聚集。
那里停著一根箭,箭頭穿過柳葉,靜止不動。
“射中了!”
葉嬌高舉雙手,同歡聲雷動的百姓一起,重重鼓掌,大聲歡呼。
李策站在葉嬌身邊,聽歡聲悅耳,心中激動難當。
四石弓,無羽箭,縱有青銅硬鐵,唯快不破!
誰說葉嬌冒失草率?她對弓箭了解,對兄長有信心。
葉長庚也厲害,是怎麼克服無羽箭的波動,百步穿楊的呢?
李策靜靜地站著,雖然面色平靜,心中卻如驚濤拍岸。
“射中了!”
百姓激動萬分,卻又隱隱覺得不對。
“怎麼沒有掉下來?”
“柳葉怎麼能掛住箭矢?”
“快看看!”
很快有禁軍上前查看,疑惑地看看柳枝,又看向遠處的丹鳳樓,滿頭霧水地小心取下柳枝。
“清道!清道!”禁軍手捧柳枝和箭矢,向丹鳳樓跑去。
按照之前的安排,是要把柳枝送去陛下那里過目的,如今只能把箭矢一起送去。
皇帝早就等得有些著急。
“快讓朕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禁軍手上,快速凝固,薄唇緊抿。
那片柳葉被箭矢從中洞穿,箭頭很小,得以刺破葉心。但翻卷的碎葉裹著箭桿,能看出這柳葉的質地不同尋常。
鐵的?青銅?怎麼會這樣?
但如今大臣在列,使節環繞,皇帝的神情很快又恢復如常,笑道:“鐵葉亦可穿過,又何懼戰甲盾牌?這是瑞兆!是我大唐不懼兵戈的瑞兆!”
朝臣呼呼啦啦跪倒一地,大呼萬歲。
觀看箭刺柳葉的各國使節更是嘖嘖稱奇,他們觸摸著,驚嘆著,稱頌大唐天降神將。
皇帝揚聲道:“傳葉家那小子過來吧。”
葉長庚正呆呆地站在箭臺上,百姓在歡呼,他不好發作,但時不時看向葉嬌的眼神,都在問著:“誰干的?誰要坑害老子?”
好在皇帝的旨意到了,召他登上丹鳳樓見駕。
禁軍涌過來,接走他的兵器,又搜干凈他全身,才把他引到皇帝面前。
葉長庚老實跪下,皇帝含笑道:“如今劉卿該信你的確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