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圣上,草民真的是無心。”葉長庚垂頭答道。
皇帝看一眼悶聲不語的劉硯,又道:“別再自稱‘草民’了,國無將不安,朕聽說你已經到兵部掛名,你是真心想去軍中效力嗎?”
“真心!”葉長庚答得簡單。
皇帝沉聲道:“好,朕命你跟隨李瓏,從翊麾校尉做起,到軍中為國盡忠,如何?”
葉長庚這才敢抬起頭。
“圣上,”他撓頭道,“這是散官吧?幾品啊?”
言官厲聲斥責葉長庚,當場便道:“微臣要彈劾葉長庚大不敬之罪。”
葉長庚的頭立刻縮回去,神情如同見鬼般驚恐。
皇帝哈哈大笑,帶著一眾人等離開。
御街上的百姓也漸漸散去。
眾人議論著葉長庚箭穿鐵柳葉的箭術,意猶未盡地一步三回頭。葉嬌等不到哥哥回來,轉身對李策淺笑。
“走吧,”她開心道,“為謝你的消息,我請你去吃烤羊腿。”
李策含笑點頭,葉嬌卻猛然上前一步,手指去觸碰李策的嘴唇。
“你流鼻血了。”她的手指上有一滴血。
很快,李策的鼻血洶涌而出,他連忙用手帕捂住,一只手抬起來,避免葉嬌再接近。
“我沒事的,沒事。”
他這麼說著,帶著一絲慌亂,人卻漸漸軟倒。
冰涼,堅硬,凸凹間有奇怪的紋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李策辨別著身邊的東西。
曲頸雙頭,頭頂權椏橫生,巨眼圓睜,長舌垂至頸部,脖頸間捆綁著破碎的毛皮。
李策驚呼一聲向后退去,他的聲音在四周回蕩又瞬間消失,像是被什麼東西吞掉。
這里是墓室,他被鎮墓獸圍在中間。
李策向前摸索,沿著冰冷的墓道,在稀薄的空氣中勉強前行。
四周靜得可怕,他害怕這樣的安靜,這樣的冰冷,這樣的荒誕詭異。
前面有光亮,似乎是燭光搖擺,他小心翼翼挪進去,見到巨大的棺槨、堆積如山的隨葬品,以及死在墓中機括里的盜墓賊。
巨大的弩箭把盜墓賊釘在墻上。洞穿胸口,撕裂脖頸。
李策如遭雷擊站在原地。
他想起來了,他是不小心從盜洞里滑下來的,他如今正獨自站在大唐密不透風的皇陵里,無法逃出。恐懼攝住李策的心,他小小的身子站在原地,聽到墓道中傳來指甲刮擦石板的聲音。
是誰?
是誰爬來追他了?
頭頂隆隆,四周的黑影交織在一起,向李策撲來。
他蜷縮著蹲在地上,心神俱裂地哭喊求救,忽然感覺有人在撫摸他的頭頂。
“別怕,”那人的聲音如火焰般炙熱,“有我呢。”
李策睜眼抬頭,身體頓時向下墜去,四肢如浮在空中,人竟然一瞬間躺倒。手腳有了力氣,頓覺身體沉重。
風,細微的風吹動他的碎發。
光亮像把刀劈進他眼中,李策看到明艷的日光,看到眼前有一塊泰山石,幾乎碰到他的鼻尖。
原來剛才是夢,是他夢到小時候的事了。
李策咳嗽著,把泰山石從臉前揮開,石頭后露出五皇子李璟的臉。
“你還活著?”李璟抱緊石頭道,“剛剛我看你一口氣喘不上來,以為你要死在這里了。”
他驚魂未定地坐在床前,抱手道:“感謝九弟不死之恩。你不知道,那會兒在御街上,太醫嚇得比你的臉還白。”
李策躺在床上,想起了許多事。
御街上擁擠的百姓,奔跑時胸口的憋悶,以及那一張笑臉,那根射穿鐵柳葉的箭。
葉長庚應該已經順利脫險。
這里是五皇子的府邸,他回來了。
心中空落落的,李策嘆息道:“多謝兄長關心,我好多了。”
李璟瞬間開心起來。
“既然你好了,”他湊過來道,“那你能不能勸勸你那個小娘子,讓她麻溜離開啊。”
小娘子……
李策神情疑惑。
“葉家那個女魔頭啊!”李璟像在努力咽下一塊石頭,充滿了艱難困苦,“你知道她有多能花錢嗎?”
據李璟哭訴,葉嬌自從來到府邸,便已經花掉了海量的銀子。
太醫開完藥方,其實完全可以等太醫署抓藥的,但葉嬌嫌宮中慢,便帶著李璟的賬房先生,到西市抓藥。
“光五年長白山人參,她就買了十根!”李璟抱怨。
“她去幫我抓藥了?”李策的眼睛亮起來。
“是啊!”李璟頓足,“花的我的銀子!”
李璟再道:“買完藥回來,說天氣轉涼,你屋子里的被褥不夠厚,管家抱來厚的,她說不夠輕!又帶著賬房出去,江南的蠶絲錦被,買回來十條!留兩條給你,剩下的順手就送給府中女眷了。”
李策按著床鋪坐起來,眼中燃起火焰。
“她去給我買被子了?”
“是啊!”李璟怒火濤濤地強調,“花的我的銀子!”
李策周身像被棉絮包裹,坐不直,躺不下,柔軟溫暖,如墮幻夢。
“那她現在去哪兒了?”
李璟無奈道:“在跟夫人和幾個姬妾說話。我偷聽了幾句,似乎是在講她是怎麼打狗,以及怎麼打人,教女眷們遇到惡人該如何反抗。她們聽得認真,有個識字的女官,還在記錄呢。”
“這不挺好嘛。”李策咳嗽著笑,臉色漸漸紅潤。
“好什麼啊?”李璟氣得跳腳,“府邸層層護衛,她們能見幾個惡人?這是在教人怎麼打我的吧?你趕緊領走,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