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悉路況不懼劫道匪,懷里揣塊餅,能走三百里。后來陳王自盡,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葉嬌把蒲扇放下,沒有說出玉瓊樓尸骨的事。
她原本擔憂那人是父親,知道不是后松了口氣,如今聽母親聊起司馬承恩,不由也感覺惋惜。
當初逍遙自在的道長,如今身披羽衣卻未成仙,而是被埋在玉瓊樓的地板下,十年才得見天日。
驗尸房里她看過司馬承恩的尸骨,那灰白的骨骼,不覺得陰森可怖,只讓人感到凄慘難過。
終究是,道法未成,沒有升仙。
理智告訴葉嬌不要管這些事。
人已經死了,查出來又有什麼用。萬一對國公府不利呢?那現在的這點慘淡光景,也不會有了。
可是情感,讓她離開家,把消息送到李策那里去。
“司馬承恩,”葉嬌道,“他是負責送信的。”
李策正在翻看案卷,聞言點頭道:“這就能解釋他為何佩戴先陳王的魚符。”
魚符是出入宮禁的憑證,帶上魚符,更容易求見皇帝。
但司馬承恩沒有見到皇帝。
他去了玉瓊樓,為什麼?
李策抬頭看向陰云籠罩的天空,緩緩道:“他去見了別的人,一個往日能帶他進宮的人。”
但是這一次,那人把他殺死在玉瓊樓,連尸體都封進地板,抹去了他來到京都的痕跡。
“是誰?”葉嬌問。
李策看著她,遲遲不語。
葉嬌來得慌亂,連他遞上的茶水都沒有來得及喝。她白皙的臉頰像是沾著桃花花瓣,稍微不均勻的紅鋪開,鮮艷活潑,也略顯急躁擔憂。
葉嬌一定很擔心這件事跟安國公府扯上關系。
她原本該無憂無慮颯爽自在地生活,是因為他的連累,才讓她這麼煎熬。
想到此處,李策故作輕松道:“你放心,跟國公府沒關系。這件事如果查清,說不定還對你有好處呢。”
葉嬌苦笑著搖頭,坐在李策對面。
“你到底,”她問道,“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十二年前,李策也只有八歲而已。
八歲的孩子,能記得什麼呢。
“那一年,我病了。”
李策再次把茶水遞給葉嬌,把那時的事講給她聽。
八歲的孩子,已經病了一年。
七歲時,李策掉入盜洞,在古墓中整整九日,才得以逃脫。那九日,李策為了活命,吃下許多東西。
墓壁上的藤蔓、陪葬的酒水、掉進盜洞的蟲蟻。他不顧一切想活,盜墓賊更想活。
有一個盜墓賊暈死兩日后醒來,想殺了李策果腹。
他用死尸身上拔出來的匕首,刺了李策一刀。
刀上有毒,后來太醫說,是難解的尸毒。
傳說染上尸毒者會皮膚潰爛、身體僵硬,直至失去理智發狂死去。但李策的情況好一些。
他只是很虛弱,必須常常曬太陽,咳嗽無力,難以起身。
熬到八歲,李策的夫子聽說,終南山里的道士能煉一種丹藥,用“五金八石”輔以朱砂,可驅寒氣治濕毒,或許能讓李策好轉。
司馬承恩便是終南山入世的道長。
在皇陵照顧李策的人很少,只好派一名內侍去找。
內侍先到勝州,得知司馬承恩剛剛出發前往京都。又日夜不歇趕到京都,終于在西市遇到他。
司馬承恩正急慌慌往玉瓊樓去,讓內侍等在樓外。說他忙完要事,便會帶內侍去取丹藥。
但內侍等到宵禁,司馬承恩也沒有出來。
內侍回來時幾乎哭了。
司馬承恩消失,陳王叛亂,朝中忙成一團,太醫也不肯來了。
希望破滅,皇陵旁李策的居所,一瞬間死氣沉沉。
過了這麼久,李策還會想起他那時候心如死灰的模樣。所以司馬承恩的確消失在玉瓊樓,消失在陳王叛亂前。
挖出尸骨后,看著那尚未朽爛的道袍,李策很容易便判斷出死者的身份。
“所以,”說了這麼多,李策的嘴唇有些干燥,他爽朗地笑笑道,“我小時候這麼慘,你要不要補償些什麼?”
從李策講起他吃蟲子起,葉嬌的神色就不太好了。待說起尸毒,她的鞋子抵著地面蹭了蹭。說到司馬承恩消失,葉嬌黯然神傷,已經快要落淚。
所以李策的逗趣沒有什麼用。
葉嬌撇嘴看著他,露出眼中的心疼。
“思思,”她瞇起桃花眼,努力笑著,“你餓不餓,我補償你一頓好吃的。”
“有酒嗎?”李策問。
“有酒,有肉,有歌姬,”葉嬌站起身,“你要是想看露著肚子的舞姬,我就多花些錢,讓她把腰露多一些。若遇到豪放些的,讓她坐在你的大腿上。”
總之,要把李策缺的,沒享受過的,都補給他。
不知何時,李璟邁步進來。
他一定聽到了葉嬌的話,此時看著李策,露出艷羨的表情。
“我也要,帶上我帶上我。”
李璟激動地轉身,就要跟著出去。又大聲問李策道:“你給她吃了什麼迷藥?給我點兒,你嫂子也需要。”
主動讓舞姬坐情郎腿的女人,可不多見。
葉嬌大步出去,越過李璟時推了他一把。
“閃開!”她惡狠狠地,“你吃過螞蟻嗎?”
李璟嚇得躲開兩丈,臉都白了。
關螞蟻什麼事?
而李策乖巧地跟著葉嬌出去,對李璟擠擠眼。
葉嬌低頭走在前面,眼中含著淺淺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