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嬌從未想到,病弱之人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李策把披帛往懷中拽去,力氣之大,讓葉嬌轉了個圈撲入他懷抱。然而李策到底是身子虛弱,而葉嬌身子結實,她把李策撞得向后倒去,兩人落在鋪滿蠶絲被的床鋪。
那是葉嬌給李策置辦的被子,此時正好承接了兩人的重量。
葉嬌的下巴抵著李策的鎖骨,纏在他身上,動作不雅得她下意識起身,又被李策拉住。
“別走,”他慌亂地解釋著,“我不喜歡別的人,只喜歡你。”
“瞎說!”葉嬌道,“你那步搖,難道是我的嗎?”
她生氣的樣子,也好看極了。
“是你的,買給你的。”李策堅定地辯解。
是她的啊,是他給她準備的聘禮。
然而這個姑娘是蠻橫不講理的,她急著逃走,急到了一掌按在李策胸口,又抬膝磕到李策的髖骨。李策悶哼一聲,疼得緊鎖眉頭,葉嬌這才冷靜下來。
“你沒事吧?”她慌張道。
“我……”李策勉強抬起頭,像快要凍死的人要靠近篝火,額頭貼到葉嬌的額頭,薄唇也向她靠近。
“我想……”
他的吻落在葉嬌臉頰上,只輕輕一下,兩個人都已經滿臉通紅。
葉嬌從李策身上滾下去,整個人滑倒在床邊,坐著抱膝,面色凄惶。
“完了,”她惶恐道,“完了完了完了。”
李策也跟著她一起坐下,喘息道:“我會負責的。”
葉嬌捂住臉低頭道:“我會變寡婦的。”
她身強力壯的樣子,怎麼看都會比李策長壽。
這話顯然觸及李策最介意的地方,他星辰般閃亮的眼眸一瞬間黯淡了些,手指從葉嬌衣裙旁慢慢挪開,頹然道:“對不起,我……”
這聲音壓抑著止不住的難過和愧疚,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李策再次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
他不該喜歡上她,不該心存奢望,他竟然忘記了自己身患重病,不知還有多少年歲。
“為什麼要道歉?”葉嬌抬起頭,她臉上的羞怯已經消失,清澈的眼眸中,是真誠坦蕩的溫柔。
“我在想,”葉嬌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坦然道,“因為我不愿意做寡婦,所以有沒有什麼法子,讓我分給你些壽命。我就不活一百歲了,給你三十歲,怎麼樣?”
給他壽命嗎?
三十歲那麼多的壽命嗎?
淚水剎那間涌入李策眼簾,他轉過身,把葉嬌抱進懷里,用他殘存的全部力氣,把她抱得結結實實。
“不用了,”李策哽咽道,“我不要你的歲數,我會努力多活些時日,十年,二十年,多活些日子。請你不要嫌棄我。”
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在意別人怎麼想他。
活死人無所謂,病秧子也無所謂,那些稱呼不會讓他折壽。而他此時此刻,真的希望自己能多活些時日。
就算每日飲著苦藥,就算不能奔跑勞心,就算千萬道刑罰加在他身上。
多活些日子,不然他怎麼放心留葉嬌,一個人在世上。
“對不起,”他道著歉,“我這麼自私。”一滴淚水沿著臉頰滴落。
“你還壞。”葉嬌在他懷里喃喃,悶聲道。
“那麼……”李策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眼中有了笑意,“既然我這麼壞,送上門的桃子,我要嘗一嘗。”
葉嬌“啊呀”一聲跳開,李策跟著她起身,想帶她去看自己準備的聘禮。
這時卻忽然有人在院里說話。
“你跟五哥說就行了,找小九沒用,他那個人你還不知道嗎?每天除了躺在床上裝死,什麼事都做不了。”
是趙王李璟的聲音。
“不用了五哥,”另一個柔軟溫熱的聲音道,“我還是去找九哥吧,長久不見,我都想他了。”
葉嬌看向李策,冷哼一聲。
誰呀,這女人。
……
李策比葉嬌更加疑惑,他低聲交代道:“聽聲音,不認識。”
“不認識,人家喊你哥?”葉嬌迅速起身整理衣服,“她怎麼不喊我哥?”
她嬌俏的臉上帶著一絲慍怒,愈發可愛狡黠。
“可能是族里的哪位妹妹。”李策道。
他認真幫葉嬌重新插正金釵,把她的披帛也纏回胳膊,動作一絲不茍,小心翼翼呵護著。
在李璟帶著那人闖進來前,他們已經在幾案旁,對坐著說話。
“這白瓷盞是邢窯的嗎?”李策拿起茶盞問。
雖然耳垂通紅,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
“可能吧,”葉嬌也拿起一只道,“不過雖然這胎體輕薄,造型規整,釉色又瑩潤,但我還是喜歡越窯的青瓷。青瓷貴些,讓趙王給殿下換一套。”
這句話正好被推門而入的李璟聽到,他嚇得怔在原地道:“換什麼?青瓷多貴你知道嗎?你是來看病人的,還是抄家的?”
葉嬌施施然起身,看向李璟身后。
那女子身形苗條,穿一件丁香色抹胸長裙,梳著蘭花髻,胳膊絞一條霜色披帛,見屋內還有別的人,便低頭掩面,只露出一對細長的瑞鳳眼。
看模樣舉止,是個恬靜的姑娘。
“原來是舒文來了。”李策放下杯盞起身,對這姑娘點頭。
宗室女中,姓舒的,只有長公主和駙馬生養的孩子。
葉嬌看了看這姑娘的面貌,便猜是長公主的女兒。
果然,李策詢問道:“不知道駙馬還好嗎?”
舒文露出容顏,施禮道:“家父將要痊愈,奴聽說九哥也病了,特來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