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聽到外面有女人的聲音,立刻坐直身子,理好頭發,撫平衣袍,咳嗽一聲掀開車簾。
外面站著一個小丫頭,葉嬌的丫頭。
這里是安國公府門外,李策先讓門房去喊水雯,見到水雯,才讓她請葉嬌。
沒有直接請葉嬌出來,是在顧及她的名聲。
水雯笑嘻嘻地點頭,一溜煙不見了。
李璟指著李策道:“啊你!原來是欺瞞父皇,趁機約會呢!”
“你現在知道了,”李策沒好氣道,“能自己回去嗎?”
“不能!”李璟歪著頭揣起手,“你壞我好事,你也別想好過。”
這一次約會,李璟比天上的月亮都有存在感。
今夜沒有宵禁,他們沿著坊街,欣賞各家宅院燃起的月燈。再后來拐到西市,更見燈光灼目、魚龍飛舞。
李策從衣袖中掏出他在宮宴上偷拿的桂花餅。
“你嘗嘗。”
葉嬌取了一塊,李璟取走另一塊。葉嬌說好吃,李璟說太淡了。
“她不喜歡吃太甜膩的。”李策解釋。
“那你都不管我喜歡吃什麼嗎?”李璟冷哼一聲,繞過李策,走到葉嬌身邊去。
“那你喜歡吃什麼啊?”葉嬌疑惑道,她小巧的鼻頭被秋夜的風吹得有些紅,呆呆地看著他的樣子,讓人憐愛。
李璟頓時不氣了。
“我嘛,”他走得距離葉嬌近些,“喜歡吃別人結賬的。”
李策伸出胳膊把他推開。
“是誰說葉小姐是母獅子女魔頭的?”李策告狀。
“誰說的?”
葉嬌站在一棵樹旁,把桂花餅塞進嘴里咬著,彎下腰雙手抱樹,就往外拔。
李璟嚇得臉色蒼白,叫喊著就往李策身后躲。
“這都能當兵器?打我一頓是要坐牢的!快想想我爹是誰!”
李策笑起來,他狹長有神的眼眸瞇著,牽起葉嬌的手。
“罷了罷了,這些樹歸京兆府管,劉硯才消停幾天,就別讓他頭疼了。”
“京兆府管得真多,”葉嬌不情不愿地撒手道,“不過巡街的那些衙役我都認識,見面還打招呼呢。”
三人逛完西市逛東市,直逛到街面上空無一人,葉嬌買的東西三個人都拿不住,李策才舍得把她送回去。
李璟照樣跟著。
“你怎麼還不走?”
逼仄的馬車里,李策看著李璟道。
李璟癱軟在車廂,有氣無力道:“我是真不想跟你們在一起,我是腿麻,走不動了。”
他說著閉眼道:“你們愛干嘛干嘛吧,就只當我瞎了。”
其實他也用不著閉眼,葉嬌買的東西太多,摞起來足夠把他擋嚴實。
等葉嬌回去,李璟抱怨道:“她不是女魔頭,我誤會她了,她這是敗家娘們啊。怎麼這麼能買?”
“都是買給家里人的,”李策為葉嬌解釋,“連家里的仆人都送了禮物,真心善。”
“是心善,”李璟臉上的肉抖了抖,“你等著窮成叫花子吧。”
關于葉嬌適不適合做妻子這件事,李策沒有同李璟探討太多。寶物如果太顯眼,容易被人搶了去。
自己知道好,就行了。
馬車行駛到趙王府門前,李璟見街口站著一個人。
通身家奴衣服,在頭上圍著一圈白布,手里也拿著白色的孝布。
李璟“呸呸”兩口放下車簾道:“哪家在報喪?真晦氣。”
“停車!”不知為什麼,李策卻忽然開口道。
他面色蒼白跳下馬車,正看到街口那人走過來。見到李策,那仆人 “撲通”一聲跪下,雙手舉起白布,才開口說話。
“稟楚王殿下,我家主子歿了。”
明月高懸,燈籠灼灼,街面上似鋪了一層銀紅相間的光,李策站在光中,卻覺得遍體生寒。
“說清楚。”他冷聲道。
京都顯貴人家負責出門辦事的家奴,多半認識他們這些主子。但李策卻不認得家奴們。
但他記性很好,今日見過,便不會忘了。
“奴的主子,是長公主府駙馬爺。”那仆人聲音哽咽。
駙馬爺。
被驪山王遷山道士斷言活不過三日的人,果真死了嗎?
月光似一把刀,直直刺入李策心口。
駙馬爺,因何而死?
他明明交代過,府中要有太醫,要加強守衛,京兆府要在附近巡街。
難道真的是,壽限到了?
“怎麼就死了?”馬車上的李璟也在問。
死在這中秋的團圓夜。
……
長街如銀雪覆蓋,報喪的人支支吾吾,不知因為什麼,竟然不肯如實回答。
李策只好耐心詢問。
“是病情加重了嗎?”
駙馬爺因為在賑災路上摔下馬,傷重骨折,正在家里休養。
“不是,”報喪人垂頭道,“爺的病已經好轉,今日還參加了中秋家宴。”
李璟急得跳下馬車,聞言問道:“是有刺客?小偷?還是事有不巧,他掉茅坑里摔死了?”
“都不是。”報喪人退后一步,就要離開。
李璟急得要去踹他,報喪人躲閃著抹淚道:“的確是事有不巧。駙馬爺今日心情好,吃了一口豆沙糯米月餅,就……就……”他哭道,“噎死了!”
噎死了。
就算太醫守著,也沒能及時救治。不是天災沒有人禍,是他自己吃東西不注意,噎死了。
李璟怔在原地張大嘴巴,直到報喪人離開,還遲遲沒有說話。
這種匪夷所思又容易引起議論的死法兒,怪不得報喪人不肯說。
皇室在乎顏面,恐怕之后正經發喪,也只能說是傷重不治。況且因賑災而傷,百姓又會對皇室崇敬感激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