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過傷心,可就連同朋友見面,連在母親懷里哭一場,都做不到。
三年后,葉嬌也不能隨意嫁人。她走了,楚王府就空了。皇室大概會從宗室中過繼一個孩子給她,讓她把這個孩子養大,而她也熬完了一生歲月。
這所有的犧牲,都是為了十個月的相守。
從王遷山那里到母親居住的含棠殿,李策已想完所有可能。這些年如果說他有什麼出眾之處,那便是他的推算很少有錯。
他是不孝的人,沒能力為母親復仇;他也是殘忍的人,所以他要說出這些話,逼葉嬌放手。
我不喜歡你了,變心了,從此后你我再無瓜葛。
他不會讓葉嬌知道真相的,他會假裝出游五岳尋找名醫,死在無人知曉的荒山野嶺。
李策看到葉嬌攥緊的拳頭,看到她含淚的桃花眼中盛滿怒意,她高高地揚起手,似乎要毆打李策,可她又重重放下,拎起衣裙跳下馬車。
“葉小姐。”
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是十六衛中左威衛指揮使嚴從錚。
李策坐在馬車中,聽到葉嬌向嚴從錚跑過去,森冷道:“把刀給我。”
“噌”地一聲,是抽刀的聲音。
李策靜靜坐在馬車中,紋絲不動。
“葉小姐,你要做什麼?葉嬌!”
嚴從錚向葉嬌追過來,葉嬌的動作卻更快,不知道她穿著那麼華麗的衣裙,是怎麼跑得像一顆流星。
然后那顆流星帶來的直刀砍在馬車上,“啪”地一聲,描畫鹿紋的車廂被砍了一道口子。
“去你的人心會變!”
她的聲音響亮鏗鏘,透著無處發泄的氣憤。
葉嬌“啪啪啪”連砍數刀,砍得車廂出現一個巨大的豁口,露出李策端坐的身影。
“去你的沒人喜歡我!”
葉嬌向車內砍去,嚴從錚嚇得去拉,隨從青峰連忙去擋,其實葉嬌只是要砍掉李策的衣袖。
他那麼可惡,值一次割袍斷義。
因為沒有得逞,葉嬌抬腿去踢,嚴從錚已經抱住她的腰,把她向后拉去。
“還不快帶楚王走?”嚴從錚喝令嚇得手足無措的青峰。
青峰這才反應過來,他跳上馬車前室,駕起馬車,一溜煙跑了。
馬車在御街狂奔向前,狂風撲入破洞,冰冷的風灌入李策的衣領和袖口。
他呆呆地坐著,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在御街砍人,砍的且是楚王殿下。等李策一走,禁軍便把葉嬌團團圍住。
“干什麼?”嚴從錚摘掉葉嬌手里的刀,怒喝禁軍,“退下!”
“指揮使,”禁軍有些猶豫,“可是……這樣不好吧?”
“退下,有什麼事,我擔著。”
嚴從錚的聲音很低,卻透著威壓。
禁軍們再不敢攔,他們垂著頭離開,假裝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
但御街上可不只有禁軍。
很快,一位恰巧要進宮面圣的言官就一路小跑到達紫宸殿,把御街上的事說了。
“微臣要奏安國公府行刺楚王,要彈劾禁軍指揮使嚴從錚包庇兇手。”
殿內的朝臣面面相覷,既覺得葉嬌這麼做有些過分,又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
他們偷摸對言官打手勢,意思是你之前沒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別管這事兒了。
但言官不依不饒,見皇帝蹙眉不語,便把御街上的事再說一遍。
“葉小姐拿的刀有半丈長,一刀砍爛車廂,兩刀砍個口子,第三刀就要朝著楚王的喉嚨下手。她身穿紅衣宛如女閻羅,楚王嚇壞了,連躲都沒有躲。
如此可怕,求圣上一定要治罪啊。”
“她……”皇帝看向言官,問,“就光揮刀砍,沒說什麼?”
“說了!”言官氣道,“她說‘去你的!’”
“這是惱了啊,”皇帝神情內疚看向皇后,“朕就說嘛,尋常姑娘遇到這樣的事,免不了要一哭二鬧三上吊。還好還好,葉家這姑娘,沒有尋死。”
言官驚怔地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那……”他強調道,“那楚王殿下……”
“他——”皇帝把奏折重重拍在御案上,“該!”
御街上,嚴從錚執意要送葉嬌回去。
安國公府的馬車已經拉著葉夫人離開了,葉嬌沒有車,就這麼走回去,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不用。”葉嬌道,“我要真想殺他,現在他已經進棺材了。我就是生氣,太生氣!”
“你們……”嚴從錚俊逸的臉上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舒展,“不是清晨還好好的嗎?”
作為嚴家的長子,今日嚴從錚也去長公主府吊唁過。
密集的人群中,他看向葉嬌,葉嬌看著李策,她還笑著眨了眨眼。
“我問你,”葉嬌把散亂的頭發重新束好,發釵插緊,“長安城沒人喜歡我嗎?”
一瞬間,嚴從錚像是回到了書院的學堂里,夫子突然提問了他知道,卻不敢回答的問題。
“我……”他的手緊緊握住刀柄,那里還停留著她的溫度,“不知道。”
葉嬌一面往前走一面翻折衣袖,瞪了嚴從錚一眼。
“還有你不知道的呢?你不是四書五經過目不忘嗎?當初在書院,傅明燭學習不如你,還自慚形穢過。”
嚴從錚沒有回答,他默默走在葉嬌身邊。
他有很久很久,都沒有像今日這樣,陪她走一段路。
葉嬌繼續自言自語著:“的確清早還好好的,這會兒他突然變了卦。
不娶我了,還氣我,還說難聽的話,比肅王都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