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從錚猛然抬頭,心中像有一棵埋在密林深處的竹筍,破土而出。
“好了,你回去忙吧,”葉嬌對嚴從錚擺擺手,“多謝你今天幫忙,改日請你吃酒。對了,明日我就要到京兆府做武侯長了,往后巡街遇到,還請指揮使大人讓條路出來哦。”
她又露出一絲笑,雖然笑得勉強,看來卻沒有被今天的事擊垮。
葉嬌要做武侯長的事,傳遍了整個京城。
“這不是胡鬧嗎?”
宰相傅謙府上,正在準備婚禮的傅明燭聽到消息,頓足道。
“我朝什麼時候出女官了?還是武官!若遇戰爭,武侯是要轉軍籍的,能有女長官嗎?”
“能啊,”傅謙眉心微挑道,“花木蘭不就是嗎?”
父親的態度讓傅明燭收起牢騷,略帶畏懼地問道:“父親,是出什麼事了嗎?因為楚王拒婚,葉嬌就能想干嘛干嘛了?”
“她不是想干嘛干嘛,”傅謙看著兒子,搖頭道,“她是得了圣心。”
得了圣心,多可怕,能不能嫁給楚王,也就不太重要了。
“圣上甚至說要議儲立太子,就為了能給她找個好歸宿。你覺得你以后見到她,該怎麼辦?”
“兒子已經被她害得夠慘了,”傅明燭道,“若不然明年兒子就能參加科舉,謀一個功名。”
傅謙對傅明燭冷笑。
“你啊……”他起身離開,不想再跟這個孩子待在一個屋子里。
蠢而不自知,瞅瞅他教出了什麼兒子。真是家門不幸。
皇帝有意立儲了啊,兒子竟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安國公府內,葉夫人同樣擔心葉嬌做武侯長的事。
“要查案,要巡街,”她搖動團扇道,“京中坊街內,多的是地痞流氓。
這是苦差事,劉硯都差遣不動那些衙役武侯,你能嗎?”
話音未落,打聽消息的仆人馮劫進來。
“問出來了,衙役們在驪山得過小姐的好處,倒是沒什麼怨言。就是那些武侯覺得被女子管束是件恥辱,他們決定給小姐一個下馬威。”
“什麼下馬威?”葉夫人緊張地問。
“這就問不出來了。”馮劫道。
“好啊,”葉嬌坐在幾案前撕開烤雞,目露兇光,“我正有氣沒處撒呢!可謝謝他們了!”
……
出門前,安國公府恨不得全員出動,護送葉嬌前往京兆府應卯。
葉嬌看著密密麻麻舞刀弄棍的人群,長嘆一口氣。
“你們領著安國公府的月銀,要幫京兆府巡街嗎?”
家丁護衛七嘴八舌解釋:“我們是怕小姐受欺負。”
上回葉柔在錢家被欺負,就是他們連夜趕過去,把人搶回來的。
葉嬌冷笑一聲,甩手讓他們回去。
受欺負?還不一定誰受欺負呢。
但是不帶人,總要帶上兵器吧?
葉嬌看著馮劫抬來的武器,更覺無語。
長弓短弩、大刀利劍,紅纓槍就有好幾根,連帶還有一堆能藏在身上的暗器。
“馮伯,”葉嬌雙手叉腰道,“我這是去做官,還是販賣軍械?你不會不知道大唐管制弩箭吧?”
“小姐,”馮劫懇切道,“您好歹挑一件,有武器傍身,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葉嬌把披帛向后一甩,轉身走出去。
“不帶!”她說道,“武侯都會配發橫刀,用咱們自己家的作什麼?還沒領俸祿呢,先就把家底兒賠了。”
不帶護衛不拿兵器,可二小姐這低胸長裙挽著披帛,動作也不方便吧?
丫頭水雯追出去,亦步亦趨跟在葉嬌身后,小心地建議。
“小姐,總得換身兒衣服吧?比如穿男裝?奴婢都給您備好了。”水雯拿著一件青綠色的男式半臂長袍,在葉嬌眼前晃蕩。
“不穿。”葉嬌仍然拒絕,“太丑。”
她就這麼鉆進馬車,甚至拒絕水雯跟隨。
水雯站在屋檐下,撇著嘴快要哭了。她的小姐真慘,昨晚翻來覆去熬到丑時才睡,今日一大早,就要到京兆府做事了。
那些武侯要麼是官家跋扈子弟,要麼是狠辣的不良人轉籍過來的,哪個好打發?
可憐小姐細皮嫩肉的,可別傷了。
細皮嫩肉的葉嬌先到吏部領了就職文書,再到京兆府去。劉硯正在看一份卷宗,見葉嬌到來,驚訝地接過文書,仔細看完,問道:“小姐不怕?”
劉硯昨日便已得到消息,葉嬌被拒婚后求了個官兒做。現在京中各個衙門,都等著看她的笑話。
“有什麼可怕的?”葉嬌施施然道。
劉硯點頭:“那你自己去吧。”
你不怕,我怕。
他說完繼續翻動卷宗,一直等葉嬌離開,才悄悄抬頭,松了口氣。
劉硯不擅長同人打交道,特別是女人。
一旁伺候筆墨的隨從連忙問:“大人,不陪著葉小姐過去嗎?”
“不用,”劉硯安排道,“你去讓那些大夫等著,金瘡藥也多備些,藏幾個人在武侯鋪外,萬一他們敢對葉小姐動手,立刻阻止。”
那些武侯平日就不聽管束,又因為里面幾個領頭的頗有背景,劉硯不能得罪,忍了許久。
他有些擔心葉嬌,但更多的,是期待。
武侯鋪就在京兆府旁邊,是個小衙門。
武侯負責京都的晝夜巡查,帝駕出行時,還要在前后列隊清道、刺探路情、左右警戒。
雖然劉硯能差遣他們做事,但武侯的直屬上級是禁軍十六衛各指揮使,故而對劉硯愛答不理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