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跟上吧隊長,”隨從勸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這一天,原本等著看葉嬌笑話的京都各衙門,都聽說了葉嬌帶十個武侯隊長巡街的事。
所到之處人仰馬翻雞飛狗跳——這是言官的誣告。
事實上因為人多,又有些愛看熱鬧的百姓來瞧女武侯長的風采,有些推擠而已。
走到東市時,有商戶照例往武侯們手中塞吃的。
商戶常常跟武侯打交道。平時打點好關系,出什麼事,也能有個照應。
白羨魚拿著兩只活雞,被葉嬌逮了個正著。
“還給人家,”葉嬌道,“你是官,不是匪,怎麼能敲詐勒索呢?”
“誰稀罕啊。”
白羨魚紅著臉把兩只雞扔上天,所謂“雞飛”,就來自此處。
走到西市時,有人大喊“搶劫”,葉嬌帶人縱馬去追,把一條野狗嚇得掉進煎餅鍋里,這便是所謂“狗跳”。
那個劫匪總算逮著了。
他拿著搶來的首飾,面對百十個正氣凜然的武侯,嚇得瑟瑟發抖又疑惑不解。
“現在搶個東西,這麼多人逮了?”
葉嬌不由分說把他拿下,再往前走,就到了趙王府門外。
趙王府啊……
葉嬌抬起頭,瞧一眼正門上的紅漆牌匾,想起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事。
她曾在這里同李策說話,他們坐在走廊上,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她曾照顧病重的他,給他買豆腐腦吃;她還買過好多人參,送蘿卜一樣送進來。
開心時,想的都是他的好。
難過時,想的都是自己的付出,他的負心。
真是心肝被狗吃了!
陪同的武侯不明所以,見葉嬌看牌匾,便跟著齊刷刷看牌匾。
趙王府的門房見這麼多武侯盯著自家牌匾看,還以為主子犯事兒了,連忙哆嗦著回去稟告。
好在葉嬌看一會兒,便繼續往前走。
趙王府的圍墻很長,走著走著,便走到一處熟悉的地方。
圍墻的某個位置,墻頭草缺了一塊。
是那次翻墻出來時,李策蹭掉的。
一墻之隔,里面就是他的宅院。
坊街里有兩個身穿短衣手拿掃帚布袋的老漢,見葉嬌過來,連忙施禮。
這是京兆府派到各處坊街的雜役。他們平時負責清掃街道,以免繁華的長安城內到處都是馬屎牛糞。
劉硯那個人管武侯有些力不從心,雜役卻管得很好。
“不用掃了。”葉嬌對他道,“以后這條街,都不準打掃。”
雜役還以為趙王府嫌他們嘈雜,連忙應聲。
“你這布袋里,都有什麼?”葉嬌又問。
雜役連忙退開一步,唯恐熏到葉嬌。
“是牛馬的糞便,還有一些落葉果皮之類的。等小人忙完,會倒進糞池。”
“不用了,”葉嬌指一指院墻,“扔進去吧。”
雜役瞠目結舌。
“小人……這……里面是趙王府……這……”
葉嬌見他不敢,就要自己下手。武侯們連忙攔住她,順手抓住糞袋,丟進院墻。
里面“嗵”地一聲,分外響亮。
趙王李璟先是聽說武侯聚集在門外,跟要抄家似的。他慌忙自己去看,武侯們已經離開。
于是李璟罵罵咧咧回到李策住的宅院,正看到那袋糞便從天而降。
李策正坐在屋子里,顯然也聽到了動靜。
但他沒有出去看,只認真盯著棋盤,蒼白的臉頰上沒有半點血色。
隨從青峰剛剛回來,正在同李策說話。
“卑職藏在武侯鋪房梁上,見葉小姐武藝高強、安然無恙。卑職沒有機會出手,這會兒他們去巡街了,便回來稟告。”
李策淺淺地點了點頭,捏著手中的黑色棋子,淡淡道:“知道了。”
她當然會安然無恙,是自己多慮了。
好在武侯鋪里都是功夫不好,不能入選禁軍的。只那個白羨魚有些麻煩,如今既然打敗了白羨魚,其他人就算不服氣,也不敢造次了。
李策轉頭看向門外,日光正落在走廊里,在地板上形成清晰的界限,溫暖炙熱,卻不屑于照進屋子。
此時一個結實的身影進來,遮擋住日光。
“你知道那個女魔頭在干嘛嗎?”李璟已經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氣喘吁吁,氣到跳腳。
“不是在巡街嗎?”李策知道李璟說的是誰。
女魔頭,李璟喜歡這麼稱呼葉嬌。
“不是,”李璟認真地搖頭,眼中冒火,手指向外面,“她在往咱們家——扔屎。”
……
牛馬糞便和那些落葉果皮雖然被油布袋包著,但因為高高拋落,灑下來不少。一個值守的侍衛直接被淋了一臉,李璟勒令他不準去洗,等著李策出來看看。
看看他造的孽有多大,女魔頭有多可怕。
李策聽完李璟的詳細描述,詢問道:“她走了嗎?”
“扔完就走了,”李璟道,“我爬上梯子看了,那陣仗,父皇出巡也不過如此。”
說完意識到不能折辱帝駕儀仗,便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無奈道:“你說怎麼辦?你要是不喜歡她,當初就不要惹她。現在好好的,拒什麼婚啊?她今天扔,明天扔,我這趙王府就變糞池子啦!”
李策沒有解釋什麼,他坐在室內照不到陽光的暗影中,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略帶歉意地開口道:“楚王府快要建成,等我搬走,她就不會來了。”
他的語氣謙恭有禮,反而讓李璟不自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