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把玉拿走了?混蛋!
趙王府李策居住的小院中,一個年近三十、身姿矯健、穿著靛藍半臂袍,腳蹬長靴的男人單膝跪地,把白玉雙手奉上。
他的面容很普通,普通到丟進人群,看起來就是一個尋常百姓。不顯眼,也不會引人注意。
但他那一雙窄小的細長眼中,卻透著小心謹慎和精明能干。
“殿下,”那男人道,“卑職在來的路上,撿到了這個。”
李策轉過頭,視線似被什麼東西灼傷,表情卻依舊如故。
“是殿下的玉!”隨從青峰已經跑過去,問道,“燕云大哥在哪里撿到的?”
“城門口,”被喚作燕云的男人道,“一位極美的姑娘丟棄了這塊玉,卑職趁亂撿起來。卑職認得這塊玉,這玉是殿下的隨身之物,也是密室的鑰匙。”
極美的姑娘,必然是葉嬌了吧。
青峰面露尷尬接過玉,向李策遞過去。
李策卻沒有拿,他只是眼皮微抬,鄭重道:“一路辛苦。皇陵那邊還好嗎?”
燕云恭敬道:“卑職接到消息說三皇子齊王要去守陵,便把咱們留在皇陵的人手全部調離。幾個孩子淘氣,走之前拆了隔離野獸的柵欄和陷阱。齊王過去,少不了要吃些苦頭。”
李策道:“不必為難他。”
燕云連連點頭,又露出一絲擔憂道:“殿下之前一直說,京中沒有危險,自己回來就好。如今是出什麼事了嗎?”
作為李策秘密豢養的護衛頭領,燕云不像別人那樣只受命做事。他會思考,會擔心,也會問出來。
李策沒有回答這句話。
他只是微微思索一下,便吩咐道:“有事要做,讓他們都回來吧。”
青峰高興起來。
“那就熱鬧了!今年過年,可以跟去年一樣,喝酒守歲。”
“恐怕不能熱鬧,”燕云站起身,有些鄙視地看了青峰一眼,“你跟著殿下,難道只長個子,不長心眼兒嗎?”
京中都以為李策沒有府邸,也沒有幾個護衛。忽然蹦出來上百人,也太惹眼了。
青峰頓時泄氣,撇著嘴道:“我還長見識呢!”
不光長見識,他還知道了殿下的不少秘密。
比如喜歡的姑娘,以及那姑娘喜歡吃什麼飯、穿什麼衣、戴什麼首飾。
青峰和燕云說笑著出去了,午后的陽光照在窗臺上,才剛到九月,室內便有些涼。
李策看著青峰隨意放在桌面上的玉,手指伸出去,卻沒有拿。
他走到窗前,在那里站了一刻,還是走回去,把玉拿在手里。
這塊玉是他為了表達歉意送給葉嬌的。
送玉的時候他問過,能不能做她的朋友。
她答應了。
可如今看來,是連朋友也不能做了。
這樣也好,等他做完事離開京都,她大約也不會覺得難過。
燕云正在院子里講城門口的事。
“那姑娘險些被武將傷到,幸好去了一個禁軍指揮使,彎腰就把姑娘抱走了。”
“你別說了。”青峰小聲制止燕云。
“為什麼不能說?”燕云道,“殿下的玉怎麼在那姑娘手里?”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什麼,捂著嘴不說話了。
“你才沒長心眼兒吧?”青峰抱怨著撞了燕云一下,帶著他離開小院。
“禁軍指揮使。”李策輕聲念道。
是嚴從錚吧,她青梅竹馬的朋友。
嚴從錚散值回家時,喜歡脫去黑色的虎紋缺胯袍、解下頭上的抹額,把長發束起,穿一件白色圓領錦袍回去。
衣衫素雅,只在袖角織了一朵不太顯眼的桃花。
不帶佩刀、不披鎧甲,看不出禁軍左威衛指揮使的身份,甚至沒人知道他是武官。
他本來就不想做武官的。
進得家門,照例要先到祖母處請安。母親也在,告訴他父親已經放衙回來,就在書房等他。
嚴從錚的父親,是戶部侍郎嚴廉,官居正四品下。
嚴廉今日的臉色不太好。
“雖說朝廷輕視武官,但宗全武的官職比為父還要高,你為何要惹他?”
看來今日不是放衙早,是嚴廉心里有事。
他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捧著茶盞,卻一口都沒有喝。面容深沉緊張,嘴唇顫抖。
“父親,”嚴從錚道,“護衛都城,是兒子的職責。想必您也聽說了,就連圣上,都責罰了他。”
嚴廉是國字臉,動怒時看起來有些可怕。
可他看著眼前風流倜儻、雖恪守禮儀卻隱隱在抵觸自己的兒子,不得不壓下怒火,沉聲道:“你是為了安國公府那女人吧?”
“父親!”嚴從錚猛然抬頭,桀驁不馴的眼眸中露出冷意,反駁道,“她如今是圣上欽點的武侯長,她有名字。”
嚴廉冷笑一聲。
“不過是圣上尋開心的玩偶罷了。你可記得,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是早日得到禁軍統領的位置,好把十六衛全部納入麾下,成為你姐姐的助力。”
原本跪著的嚴從錚緩緩起身。
“我若不呢?”他問道。
這麼久了,放棄心中最重要的人,每日做著討厭的事,就因為姐姐嫁給皇子,就因為嚴家要參與奪嫡。
他從來沒有忤逆過父親的決定。
可是今天,嚴從錚突然有些疲累。
……
端坐太師椅的嚴廉并沒有被兒子激怒。
他緊盯著嚴從錚的臉,圓眼中露出一絲譏誚,笑道:“你可以不,只管等著你姐夫失利,然后咱們嚴家上下百口人,被新帝挫骨揚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