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淡漠,似在陳述事實。
嚴從錚平直的肩膀一瞬間有些松塌,抿唇不語。
嚴廉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嚴從錚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溫聲說話,像是一位嚴厲的父親,偶爾露出慈愛的一面。
“你姐夫已經獲封魏王,如今大皇子幽禁,三皇子齊王守陵,所謂‘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如果沒有二皇子晉王,你姐夫的勝算很大。”
皇后只生了二皇子李璋和五皇子李璟,李璟沒有子嗣,在朝臣心中也很不成器。
而嚴從錚的姐姐嚴霜序,嫁給了四皇子魏王,乃魏王正妃。
嚴廉接著說道:“你弟弟橫死,母親身體又不好,你在為父心中,就是我嚴家的希望。你姐姐走對一步,你再走對一步,他日這李唐江山的皇族血脈,就有我嚴家的半份。你是有志氣的孩子,也是孝順孩子,孰輕孰重,自己考慮。”
嚴廉說著向前兩步,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提醒道:“長公主那里,你得空記得去安慰舒小姐。”
長公主府跟嚴家關系不錯,長公主的女兒舒文,也跟嚴從錚熟識。
嚴廉說完推門出去,嚴從錚同樣出去,卻沒有在家中用晚飯。
“我出去吃。”他對仆人道。
這家像是牢籠,讓他無法呼吸,沒有胃口。
第一天上任還不錯,傍晚散值的時候,武侯們提出要請葉嬌大吃一頓,歡迎新武侯長上任。
“我可不去!”白羨魚撇著嘴,就去牽他的馬。
“白隊長,”有人這麼勸,“平日你不是最愛喝花酒嗎?”
“喝什麼花酒啊?”白羨魚打量著葉嬌,頻頻搖頭,“難不成葉武侯長還能帶咱們去那種地方嗎?玩得太素,不去!”
“哪種地方?”葉嬌已經把頭發重新束好,裝扮得依舊明艷動人。至于宗全武碰過的披帛,被她嫌棄地扔了。
“平康坊,你敢去嗎?”白羨魚挑釁。
平康坊,是大唐妓院最多的地方。
“有什麼不敢?”葉嬌揚眉抬手,“走吧,本人包場花朝樓。”
平康坊的風月場里,數花朝樓最為高雅。
那里的女妓都是清倌人,精通琴棋書畫、音律舞蹈,宣稱只賣藝不賣身。
因為品貌俱佳,每年擇選的花魁,也大多出自花朝樓。
唯一的缺憾是不能留宿,不過葉嬌沒道理住在花朝樓,武侯們也花不起留宿的銀子。
能去一趟,已經算是長見識。
葉嬌如此豪爽,驚得武侯們歡天喜地。
武侯隊長們簇擁著葉嬌向花朝樓去,白羨魚覺得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也跟著去了。
花朝樓總共三層,葉嬌要包下最高層,聽到上面已經有樂音響起。掌柜躬身解釋道:“求武侯長就在二層吧,三樓的貴客到得早,不好驅趕。”
武侯們連連說二層已經很好。
于是擺酒開席,葉嬌酒量不行,好在他們也不敢勸酒。
她請了嗓音最好的姑娘唱歌,琴藝最好的姑娘撫起箜篌,腰身最軟的姑娘跳舞,再來幾個陪著吃酒說話。
一群人熙熙攘攘大聲笑鬧,過不多久,掌柜推開門進來,詢問伺候得好不好,還有沒有什麼要求。
葉嬌看著掌柜欲言又止的樣子,詢問道:“是我們吵到樓上那位了吧?”
掌柜感激地點頭道:“那位喜歡安靜。”
這下白羨魚不樂意了。
“喜歡安靜,怎麼不去書院坐著?在這里裝什麼大爺?”
“可不是?”其他武侯也七嘴八舌道,“敢惹我們武侯長,不想活了吧?”
葉嬌示意他們冷靜。
“你們的聲音是有些大,我上去看看吧。”
“我們陪著!”一群人站起來,懷里的姑娘也不要了。
“你們繼續吃酒,”葉嬌道,“放心,沒人敢惹我。”
武侯們是相信葉嬌無人敢惹的,今日宗全武的下場,這會兒已傳遍京都。以后不光沒有人敢惹葉嬌,就連京都這兩千名武侯,都揚眉吐氣。
葉嬌拎裙上樓,先看到今年京都評選的花魁正坐在屏風前,含羞帶怯,輕撫琵琶。
再看到憑幾后散漫地坐著一位白衣青年人。
明明是風流瀟灑的模樣,卻被濃濃的書卷氣包裹。
“好巧。”葉嬌跳上露臺,桃花眼盛滿笑意。
三樓這位喜歡安靜的客人,正是嚴從錚。
見到葉嬌突然出現,嚴從錚杯中的葡萄酒微微傾斜,一滴紅色的酒水灑落,染紅他袖口的桃花。
“你怎麼……”嚴從錚坐正身子詢問,忽地又想起什麼,笑道,“樓下那些,是你的人嗎?”
葉嬌負手過來,步子邁得很大,紅色的裙角像飛濺的浪花。
她站在天臺上,欣賞了一下長安城的夜景,回頭道:“他們都是粗糙漢子,擾了指揮使跟花魁賞月的雅興,我代他們前來賠禮。”
嚴從錚站起身,走到葉嬌身邊,遞給她一杯酒。
“如果三樓不是我呢?”
“那就要打一架!”
葉嬌笑聲爽朗,笑完側頭看著嚴從錚,問道:“你怎麼了?不開心嗎?”
他的唇角是微微揚起的,可他的眼神,分明積蓄郁悶的情緒。
葉嬌總能感受到身邊人的心情,這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沒有。”
嚴從錚一襲白衣站在欄桿前,抬頭看了看月亮。
星月交輝、夜色動人,空氣中飄散著桂花的芳香,甜蜜溫馨,讓人卸去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