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抱歉道:“你的部下中有一個叫田迎雨的,今日請假說病了。其實他沒有病,昨夜我的人把他抓住,審了兩個時辰,就全招了。他是閻季德的心腹,當時親自把消息送給順嬪。如今安排在指揮使身邊,是為了盯住你。他還有一口氣,指揮使可以去見他一面。”
“田迎雨。”嚴從錚咬緊牙關道,“楚王殿下要到圣上那里舉告嗎?”
“不。”李策搖頭道,“只靠一個人的供詞,沒有用。況且時間太久,我不想讓順嬪娘娘再次被議論、被嘲笑。這件事揭過不提,但閻季德這個人,我要除去。”
除去,除去手握十五萬禁軍的龍武大將軍,禁軍統領。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簡直癡人說夢。
李策說得如此坦誠,倒讓嚴從錚有些意外。
因為葉嬌的緣故,他們就算不是敵人,起碼也該是陌路人。
但李策開誠布公來講這件事,甚至透露他的目的。
他不擔心嚴從錚泄密,也不擔心嚴從錚到閻季德那里投誠領賞。
“為什麼要告訴我?”嚴從錚的身體下意識向后靠去,不想蹚這攤渾水。
“因為……”李策有些肅重地注視嚴從錚的眼睛,像是一眼看破了他的靈魂,“京都局勢風云詭譎,你若想保護她,區區一個左威衛指揮使,遠遠不夠。”
所以禁軍統領的位置,可以想一想。
想明白了,就知道在這場血雨腥風中,該怎麼做。
“我……”被人知道對葉嬌的心意,嚴從錚卻故作散漫道,“我的夢想是離開京都,去江湖飲酒作詩、行俠仗義。”
那一天,有個姑娘攀在桃樹上,向遠處眺望。她說她要踏遍萬水千山,做個自由自在的游俠。
從那天起,嚴從錚便把這件事放在心里。放得久了,也成為他的夢想,日思夜想。
李策看著嚴從錚,有些驚訝。
作詩?
這便是他周身書卷氣的來源嗎?
行俠?
沒有官牒文書,人人可屠?
李策站起身,玄青色的衣袖低垂,腰間的玉墜和金桃子微微晃動。他沒有質疑嚴從錚,幽深的眼眸里露出溫暖篤定的光芒。
“你問過她嗎?”李策看向樓下,飽含激賞道,“她的夢想,是以一己之力,守護安國公府。”
嚴從錚若有所思地起身,陪著李策走下樓。
李璟已經喝多了,正在跟白羨魚扳手腕賭輸贏。
白羨魚故意輸銀子給他,而葉嬌因為押注白羨魚贏,賭輸了錢,往白羨魚頭上打了好幾下。
武侯們或者起哄或者押注,倒是都把千嬌百媚的姑娘們丟在一邊。
李策和嚴從錚的目光都落在葉嬌身上,一個繾綣,一個溫柔。
他們之間如今沒有對抗和爭奪。
讓那個女人幸福,是他們共同的心愿。
二樓看不到月光,可到處點燃的燈籠蠟燭,反而最能映照出葉嬌的美。
一身紅衣、動若脫兔、灑脫自在、陶然自得。
“又贏一局!”李璟樂得鼓掌,葉嬌氣得要自己下場,被武侯們勸開。
“白隊長巴結王爺,”他們道,“武侯長您瞧我們的!”
葉嬌叉腰等著,桃花眼盯緊李璟的手腕,緊張兮兮,可愛有趣。
“短短一日,”嚴從錚道,“她便收服武侯們。竟然比京兆府的劉硯,都有本事。”
這樣的姑娘,甘心離開京都,行俠仗義嗎?
“那還要多謝指揮使跑去城門救人。”李策溫聲道。
宗全武在城門拒查被圣上治罪,是今日的大新聞。
嚴從錚淡淡地笑了,嘆息道:“捎信到十六衛府衙,讓我去救人的,是王爺吧?”
李策沒有回答,他只是把目光從葉嬌身上收回,看看外面濃濃的夜色,邁步道:“我先走了,你……送她回去吧。”
葉嬌才不讓任何人送她呢。
到最后,只有那個白羨魚,屁顛屁顛跟著葉嬌回去。
“武侯長別生氣啊,您今日賭運不好。”他勸道。
“是真的,我賭運不好的時候,押大一百回,全輸!”
葉嬌冷哼一聲道:“本人不是賭運不好,是見了某人,太晦氣。”
怪不得李璟老是拿著泰山石呢。
看來見李策晦氣這件事,所言不虛。
“武侯長說得對,”白羨魚順著她的話道,“改日聚賭,得先看黃歷,再找人算上一卦。”
葉嬌點著頭,忽然怔怔地停下腳步。
“我怎麼沒想到呢!”她重重撫掌道,“我得找人算算啊!”
算一算李策怎麼就突然拒婚了。
算一算他們倆有沒有姻緣。
算清楚了,她也能死心。
“小魚啊,”葉嬌突然換上一副笑臉,問道,“你認識卦師嗎?”
白羨魚再一次打了個哆嗦。
“武侯長,”他的眼珠轉了轉,聰明機靈道,“您自己,不就認識一個嗎?”
……
葉嬌的確認識一位卦師。
驪山道長王遷山。
王遷山剛到京城時,頗受歡迎。每日忙著起卦、收邪、打平安醮,掙到不少供養。
如今他已經不再拋頭露面,安心住在趙王府中,念經煉藥,等待升仙。
看來上天之前的銀子,是賺夠了。
葉嬌轉身就要往趙王府去,白羨魚忍不住提醒她。
“這麼晚了,咱們上門打擾,不合適吧?”
如果他們走得快,會比喝醉的趙王早到家。
“誰說我要走正門?”葉嬌擺擺手,“會翻墻嗎?”
“不會。”白羨魚踮起腳尖就準備開溜,被葉嬌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