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里有濃密的月月紅,他是從花叢里蹚過去的。
月月紅的利刺劃破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該有多疼啊。
他是關心自己的吧,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
葉嬌鼻頭一酸,她拿起金瘡藥,要為李策涂抹。
“不用。”李策的身體避開一步,若不是手還按著葉嬌的傷口,恐怕會避得更遠。
“不用就不用!”葉嬌猛然推開李策,胡亂包扎好傷口,向外走去。
“你等等!”李策站在原地,阻止她道,“以后不要翻墻來趙王府。”
如今他的房舍四周,都是自己的護衛在守護。人手不多,卻各個精良。
他要除掉禁軍統領閻季德,這個敵人不容小覷,必須多加小心。
“我不是來找你的!”葉嬌咬緊嘴唇,一字一句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來找王遷山。”
“你找他作什麼?”李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緊張。
“不用你管!”葉嬌惡狠狠地說話,踢開門。
在這個屋子里,他們曾經一起用飯,一起曬太陽,就連衣衫擦過,都像是流動著莫名的溫情。
可此時此刻只要多待一會兒,葉嬌就想暴打李策一頓。
這個豬油蒙了心的人,為什麼他一面關心她,一面又像瞞著什麼要緊的事。
葉嬌眼含熱淚向前走,李策伸手去抓她的披帛,卻發現她的胳膊上空空蕩蕩,披帛早不知丟到哪里了。
“葉嬌。”李策跟出去,眼神中有濃濃的不舍和心痛。
葉嬌背對李策站住,希望他能真心誠意跟自己談一談。
談談為何突然變卦,談談他遇到了什麼難處。
她的身后是一片難捱的沉默,終于,李策開口道:“我讓青峰送你從正門出去。”
打發了白羨魚,葉嬌獨自回家。
青峰不遠不近地跟著,唯恐她會出什麼事。
但葉嬌已經不太難過了。
罷了,他去做他的事,自己堂堂一個武侯長,難道還守著李策,等他回心轉意嗎?
家不管了?官不當了?兄弟們不招呼了?
飯不吃了?酒不喝了?不看舞姬跳舞了?
“去你的吧!”葉嬌夾緊馬腹,覺得身體有些麻木,傷口也不那麼疼。
或許因為,疼的是心吧。
沒想到這麼晚了,安國公府男女老少,還在門口等著接她。
“恭迎小姐歸家。”
這是葉嬌第一天上任,就帶領武侯們得到了圣上的賞賜。
仆人護衛們又是鼓掌又是要燃放炮仗,被葉嬌制止。
“你們知道什麼叫‘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嗎?”她刻意站在駿馬旁邊,擋住自己的傷口。
“不知道。”仆從們面面相覷。
他們的小姐一向只愛舞刀弄棒,什麼時候文縐縐起來。
“要低調!”葉嬌道,“這麼晚了,你們不睡,別人也不睡嗎?快都回去!”她說著找到人群里的丫頭水雯:“明兒一早,給大家派賞銀。每人一貫錢!”
眾人歡天喜地地感謝,才漸漸散了。
人群一走,葉嬌就抓住了水雯的胳膊。
“快扶住我,”她倒吸一口冷氣,“我受傷了。”
原以為能瞞過去,但葉嬌走進閨房,發現姐姐葉柔坐在窗前。
她點著一盞燈,正仔細地翻動賬冊。右邊放一把算盤,手指撥動得很慢。
葉嬌快步走到床邊躺下,蓋上被子,才幽幽道:“姐姐在等我嗎?”
“嗯,”葉柔沒有抬頭,蹙眉道,“母親剛剛也在,我讓她先回去睡了。你看你才休息兩天,各處掌柜們就送來不少要核對的賬目。
我想幫忙算算,也能讓你少些辛苦。”
自從葉長庚離開京城,安國公府各處的生意賬目,都是葉嬌在管。
她需要核對賬目有無錯漏,也要穩住人心,要忙的事有很多。好在到目前為止,尚無錯漏。
葉柔算完一頁,做了個標記,把賬冊合上,才起身同妹妹說話。
“太晚了,你早點睡。明天白天我多算出一些。”
“讓姐姐辛苦了。”葉嬌小聲道。
葉柔輕輕把葉嬌的被子掖好四角,柔聲道:“我還在家里白吃飯呢,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呢?家里的賬目啊,銀錢啊,我可管不了,就是做點小事情。你的冬衣我已經做好了,為了方便你騎馬,做了眼下時興的帶襠裈褲。”
“姐姐……”葉嬌忽然柔聲地呼喚,已經走到門口的葉柔回過頭。
葉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甕聲甕氣道:“我跟李策,好不了了。”
葉柔又走回來,撫了撫葉嬌的額頭,拭去葉嬌的淚水。
“他配不上我妹妹。”
“那你要給我找個好的。”葉嬌哽咽著撒嬌。
“好。”葉柔俯下身子,輕輕地抱了抱妹妹。
第二天,雖然傷口疼著,葉嬌還是到武侯鋪去了一趟。
京兆府的官差等在那里,請葉嬌去見劉硯。
劉硯從一堆公文書海里抬起頭,對葉嬌露出又贊賞又擔憂的表情。
“今日有兩件事,”他緩緩道,“一是宰相府的大公子成婚,街上會比較喧鬧。”
葉嬌覺得自己的肩頭又疼了。
昨日她還對嚴從錚說,要打劫新娘呢。
“第二件呢?”葉嬌問。
“左威衛里丟了叫田迎雨的小軍士,”劉硯道,“禁軍派來協查文書,讓武侯配合尋找。葉武侯長,這是禁軍對武侯們的信任,可一定要做到啊。”
劉硯說著遞過來那禁軍的家宅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