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再往趙王府扔糞了。
也沒有人陪他吃飯,跟他慪氣,趴在他的后背上,假裝自己是一個陀螺。
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李策膝邊,他微微收神,這才聽到隨從的聲音。
“你說什麼?”李策問。
青峰躬身又重復了一遍:“閻季德已經離開京都,駐扎在北邊百里處操練軍陣。嚴從錚已經上任,目前還沒有什麼大動作。聽說甘州地動后,賑災做得不好,圣上今日早朝責成戶部要以安民為主,動用庫糧前去賑災。”
李策微微點頭,捏住那片銀杏葉的葉柄,神情失落。
為了讓主人心情好些,青峰繼續道:“還是殿下您算無遺漏,把跟閻季德有關的密信都摘去,圣上這才對他起了疑心。”
之所以是消息秘事,自然都是調查別人。
田迎雨之前一直跟著閻季德,突然調到嚴從錚那里去,又掌握那麼多秘密,皇帝必然會起疑。
皇帝這些年脾氣好了很多,不代表他頭腦昏聵。
“還有嚴從錚,”青峰又道,“殿下您加了幾條朝臣討好嚴從錚被拒的小事,又有一條無傷大雅的錯事,圣上竟給了他那麼大的好處。”
皇帝最怕朝臣結黨營私,他只喜歡忠心奉上的官員。只要對皇室忠心,有些瑕疵,反而更易管束。
但嚴從錚能得到那個位置,也跟他這些年在禁軍中的風評有關。
嚴從錚是外表瀟灑自在,實際謹小慎微的人。
他其實更適合做文官。
青峰說完這些,見李策還是那副表情,忍不住道:“殿下您……還想聽什麼消息嗎?”
比如武侯鋪?
比如嬌嬌小姐?
李策抬頭看他,有些不解道:“你說完就走,賣什麼關子?”
“就是!”院門處有人大聲道,“我這里倒是有不少消息,想要跟楚王殿下分享。”
李璟說著,人已經晃悠到李策面前。
見李策坐在院子里,李璟也甩開衣袖坐下,盯著李策瞧了瞧,笑道:“為兄見到小九,真開心。”
李策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開心得太早了。”
“瞧你這副臭臉,”李璟干笑一聲,“也就為兄還不嫌棄你了。我可剛剛得了葉嬌的消息,你想聽不?”
李策端正地坐著,幾案上擱著一把劍。他沒有回答李璟,只是拿出油布,緩慢擦拭劍刃。
長長的睫毛顫動,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暗影。
李璟自顧自說起來:“過不了幾天,葉嬌就不能耀武揚威地帶著武侯,來找本王的麻煩了。女人出嫁前得準備不少東西,夠她忙活一陣。”
“什麼出嫁?”李策抬起頭,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這是李璟想看到的神情,他為此更加得意。于是便悄聲道:“我剛從宮里出來,聽母后說,白昭儀正纏著父皇,要父皇給白羨魚賜婚呢。你猜他們要娶誰?”
“葉嬌。”李策冷冷道。
“真聰明!”李璟撫掌。
李策無奈地看著李璟:“你來的時候便說了,是葉嬌的消息。”
李璟笑著拍自己腦門:“你看我,高興得迷糊了。為兄跟你說啊,你不娶她是對的,那天在花朝樓吃飯,我就看她跟嚴家那小子……”
李璟絮絮叨叨,看樣子不說一個時辰,是不會走了。
“有個事兒,”李策打斷他,緩緩道,“你回來的時候見到王嫂了嗎?聽說她得知你要納側妃,把葉嬌送她的弓箭拿出來了。”
李璟的臉僵住。
他的確高興得太早了,忘了還有這一出呢。
李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院門:“什……什麼?什麼箭?”
葉嬌第一次來趙王府,就跟王妃打得火熱,還教了王妃和側妃們防身的技巧。
“納妃的事,”李策重復道,“王嫂知道了,這會兒在練箭。準頭好送你上天也便罷了,就怕……”
“就怕半死不活!”
李璟像是坐進開水里一樣跳起來,轉頭要往院門處逃,跑了一半又回來,喊護衛拿梯子。
李策看著他爬上梯子翻過院墻,墻外“嗵”地一聲巨響,世界清凈了。
白羨魚當然要馬不停蹄告訴葉嬌,他已經跟家里人說過,絕無可能娶她為妻。
“長官且放心,”白羨魚在大街上遇到葉嬌,跳下馬跑過去,“屬下絕對不敢動邪念,屬下清心寡欲,屬下……”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聽葉嬌惡狠狠道:“閉嘴!”
葉嬌站在集市中央,正看著不遠處的胡人雜耍班。有個男人從聚集的人群邊走過來,目光落在葉嬌身上。
白羨魚揉了揉眼,認出那是李策。
“是楚王殿下啊。”他小聲道。
“對,”葉嬌點頭,“白隊長,”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妖嬈起膩,“借你的肩膀一用。”
“啊?”白羨魚呆在原地,感覺葉嬌修長的胳膊已經環住他的脖子。
……
白羨魚的感覺,就像是夜里去做賊的時候主人突然醒了。他動也不敢動,走也不能走,渾身僵硬呼吸暫停希望自己像空氣一樣透明。
求佛祖菩薩保佑,千萬別讓楚王殿下看到我。
但是他想要透明,掛在他身上的人可不想。
葉嬌說話的聲音大得能嚇醒睡著的豬。
“小魚啊,”她嬌媚乖巧道,“你說我們是去逛東市西市還是曲江池啊?”
白羨魚渾身顫抖小聲道:“長官,我覺得我得去逛黃泉路。”
而且是死得很慘那種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