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泉山哪兒有吃的?”旁邊站著的府兵開口道,“他們是去楊泉山偷軍糧了!昨日有一個被抓住,打得半死爬回來。你男人說不定已經死了。”
楊泉山的軍糧,應該是閻季德所率禁軍的。
軍糧關系到國家安危,故而若在戰時偷盜,是可以被就地處死的。現在沒有打仗,給偷盜者一點教訓,也是應該。
女人立刻哭起來:“早些時候是不打的,所以同鄉才帶他去了。”
李策示意女人不要哭,轉頭對府兵道:“去問清楚,看看跑去楊泉山的人,有多少。”
府兵很快帶回消息,說還有七十九人。
“帶人去找,”李策站在夕陽下,鄭重道,“本王既然奉命送甘州流民回去,就一個都不能少。除了他們,還有在京都城墻外領粥的那些人,還有乞討的、流浪的,也都帶回來。咱們三日后再動身回去。”
府兵領命退去,天色也晚了。
李璟決定在這里睡一晚。
他其實更想住在不遠處的驛站,但跟著他來的隨從累得不想動彈,有幾個戶部官員睡了半天還沒有醒來,跟死了一樣。李璟也就只好答應在野外將就一晚。
他鋪上柔軟的毛氈,把大氅疊成枕頭,翻來覆去睡不著,鉆出馬車找李策。
“你怎麼不睡?”李璟裹著雪白的被子,露出一顆圓腦袋,艱難地挪步到李策身邊,詢問道。
“我等大夫們回來,問問有沒有急癥的災民。”李策道。
李璟這次來,還帶來幾個大夫。
凡有天災,易生瘟疫,李策很重視大夫的問診。
李璟打了個哈欠道:“小九啊,不是哥哥說你,就你這樣的身子,是不能虛耗的。
你還想不想娶老婆生小孩了?行不行啊你?到時候要是不行,哥哥可以代勞洞房。免費!”
李策坐在燈籠下,柔和的暖色光芒籠罩著他的臉龐。他對李璟抿唇笑笑,問道:“你今日來的時候,怎麼那麼著急?”
“呵!”李璟干笑一聲,裹著被子坐在石頭上,有些氣惱道,“還不是那個女魔頭,說我來晚的話,你就被人油炸了!”
他說著又打了個哈欠,靠在樹干上。
李策忍不住笑起來。
“五哥,”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突然囑咐道,“以后你要記得,防人之心不可無。朝堂之內諸多兇險,不是你沒有爭斗之心,就能避免的。”
他還要再說什麼,見李璟已經靠著樹干睡著。
李策輕輕嘆息,拿起一根燒火棍,把快要熄滅的篝火,重新點燃。
第二日用過早飯,府兵校尉軍官林育山帶回消息,說閻季德不放人。
“閻將軍說了,”林育山小聲說話,唯恐聲音過大被人聽到,“那些流民偷軍糧時,殺了看管糧食的軍官。他決定活埋流民,以儆效尤。”
“活埋?”李策確認道。
他神色不變,眼神卻清冷可怕。
“是,”林育山也露出驚駭的表情,“卑職想是不是要稟告朝廷,讓圣上……”
李策搖了搖頭。
“我去一趟楊泉山。”他沉聲道。
揉著脖子整裝待發的李璟正巧前來辭行,疑惑道:“你不是得去甘州嗎?怎麼又去楊泉山?”
昨夜李璟睡落枕了,脖子歪著,不能扭轉。
李策不想讓李璟知道太多。
“你回去吧,”李策溫和道,“路過城門,別跟她說話。”
她,自然是指葉嬌。
這是怕自己找茬嗎?李璟僵硬地轉身回頭,瞪了李策一眼。
瞅瞅這胳膊肘,凈往外拐了。沒心肝!
回去的路上,李璟仔細想了想,終于得出結論:“葉嬌騙了我。”
那麼多府兵看著,怎麼會讓災民油炸小九呢?
關鍵是,災民根本就沒有油。
就算是吃人,也得水煮。
無論如何,那個女魔頭騙得他逃命似地去送糧,險些急死在路上。
他救火都沒有跑這麼快過。畢竟作為被父皇母后寵愛的嫡子,燒壞多少東西,他都賠得起。
就比如玉瓊樓,后來都是李策在修樓,在監工,在賠錢。
無論如何,這筆賬不能就這麼算了。
不就是嚇人嗎?誰不會呀?
李璟躺在馬車里,想了一路,終于想到一個主意。
不出所料,進城時他依然見到了葉嬌,還有那個八面玲瓏的白羨魚。
“殿下辛苦了!”
白羨魚見李璟走下馬車,又是給他捶背,又是扶他走路,發現李璟脖子扭了,就要上手揉一揉。
李璟像趕蒼蠅一樣揮手,把白羨魚攆走。
“喊你們長官過來。”他嚴肅道。
白羨魚立刻把葉嬌請了回來。
李璟醞釀了一路的淚水,也總算掉下來。
“葉武侯長啊,”他抹淚道,“我那個可憐的小九弟弟,他……”
葉嬌原本輕快的腳步停下,人也僵住。
“他怎麼了?”她的手按著橫刀,整個人緊張起來。
這就對了,李璟在心中大笑。
叫你騙我,叫你欺負我。
但是他的表情,依然難過悲傷。
“小九本來就身子不好,還去賑災。賑災也便罷了,還跑去楊泉山找流民。找流民也便罷了,還掉到懸崖下面去了。府兵說,就找回來一條大腿,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野獸。你說可憐不可憐嗚嗚嗚……一條大腿啊……又直又長的大腿啊……”
趙王殿下一面哭,一面透過指頭縫,偷看葉嬌。
他很滿意。
……
葉嬌原本紅潤的臉頰,此時慘白一片。